荣宅的烛火燃了一整宿,漆黑的深夜宅子里亮如白昼,人进人出脚步匆忙,却是少有说话声,干活的同时得记着不能扰了主子们的清梦。
村子里的乡亲好些没睡,跟着忙了一整宿。
慕大少爷大婚,荣老太爷亲自与村长说,诚邀乡亲们到外头的流水席上沾沾喜气,可以吃一整天,随便吃,一家老少都去,替这桩大喜事儿添添热闹劲儿。
有了荣老太爷的话在前,村长特意点了村里的干活好手,男女都行,好几十个,带到了荣宅,找宅子里的管事们要活干。
正愁没有人,管事们喜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处,拉着村长一顿好谢,欢天喜地的将压在手头的活迅速分了出去。
光管事就十几个,管着近两百人,里里外外拾掇的细致妥当。
天亮了,太阳东升。
主子们起床了,正正式式的一天开始了!
全老太爷昨儿晚上睡了个囫囵觉,公鸡未起鸣,天未亮,点着烛火处理各类事务,忙的脚不沾地的情况下,还去了趟小儿院里,见他身上穿着新冬衣,上等的好料子,做工精细,打眼看去,好一个富贵少爷。
对,就是这样!
全老太爷笑的眼角起了深深的褶皱,看了一眼又一眼,喜爱的不得了:“这冬衣衬我儿,我儿该多穿穿这样的衣裳,俊的很哩。”
“阿爹如此喜爱,我便彩衣娱亲,日日穿与阿爹瞧。”
全老太爷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全老太爷,”主院的粗使哥儿匆匆跑来,压着嗓子小声说:“兰姑奶奶屋里碎了只茶壶。”
“怎碎的?”
“兰姑奶奶帮表小姐穿衣裳,一时没顾上小哥儿,小哥儿踮起脚拽着壶嘴,茶壶便掉到了地上。”
全老太爷蹙着眉头:“真是这样。”
粗使哥儿肯定的回答:“便是这样,问过院里伺候的丫鬟,就是个意外。”
全老太爷带着粗使哥儿往库房去,开库房取了只新茶壶。
大姑奶奶一家,三姑奶奶一家,也住这院里。
全老太爷来送新茶壶。
大姑奶奶(荣老太爷的姐姐)就说:“兰姐儿屋里孩子多,是我想的不周到,没搭把帮着照看,全哥儿且忙正事,正事要紧,外头的事帮不上,自家屋里的琐碎,倒是可以拾掇拾掇。”
三姑奶奶(荣老太爷的妹妹)手里抱着兰姐儿最小的孩子,一岁半的小哥儿,拿了块角子糖温声细语的哄着。
兰姐儿红着脸,手足无措的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姐儿紧紧的挨在她身边。
“孩子皮实些好,活泼的孩子证明他脑瓜儿聪明,人舒服,才会想着东摸摸西看看,可见这孩子养得好,是好事呢。”全老太爷柔声安抚,新茶壶放到了桌上:“手头事确实多,很是忙不过来,屋里琐碎还真得麻烦大姐帮着照料一二。”
“得全哥儿这句话,我心里头高兴呢。”大姑奶奶说:“且忙去吧,忙完这桩大喜事,咱们再坐着细细絮叨。”
荣泽也很忙,没有具体安排他管什么,但是!管事们找不着全老太爷或庆大老爷时,下意识的就会跑来找泽哥儿。
且说这酒,宅子里席上的酒,外头流水席上的酒,厨房里用的酒……就是三种酒。
粗使慌慌张张的跑来说,放库房里的散酒不见了!昨儿下匙前,特意清点了,三大坛散酒,靠墙放着整整齐齐,这会子瞧去,不见了!可如何是好!
怎么就不见了?能怎么办,找去呗,找不着就抓紧到县城去买。
然后呢,就在宅子里的喜席上看见了散酒。
兑了水的散酒怎么能放在宅子里的席桌上,管事呢,管事去哪了?
荣老太爷要是知道这事,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为什么放的散酒,因为没有见到别的酒,到处都找了个遍,没有别的酒,只见到这三坛酒。
别的酒去哪了?好家伙,到了大厨房。
荣掌勺要用酒时,开了坛酒,发现了不对,老滑头晓得事情大条了,赶紧扔了厨房的活,一路狂奔,跑到泽哥儿院里。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这桩关于酒的事故,有惊无险的度过。
荣泽坐圆凳上,倒了碗温开水,咕噜咕噜的喝。
有点热,松松腰带。
一碗温开水才喝了一半,管事慌慌张张的跑进屋:“泽哥儿您快去拉拉架,村里的乡亲和宅子里的粗使快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石瑜今日没有下地干活,正确的来说,宅子里的所有长工都没有下地干活,分配了各类琐碎杂活。
他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花瓶,刚进主院,就碰见泽哥儿从主院出来,身旁跟了个外院的粗使,竖起耳朵听一听,打架?
很有些担忧,万一伤着泽哥儿怎么办?
是怎么个事呢,外院的粗使搬凳子,一口气叠了四把,他吃力的捧着,慢慢的走,看不清前面的视线,边走边嚷嚷: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村里来帮忙的乡亲,是个跛脚的小哥儿,也在搬凳子,一手拎一只,他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往旁边避,避慢了点,两人撞一处,凳子摔了一地,人呢,各摔一边。
粗使气急败坏的大骂,跛脚的小哥儿低声下气的道歉,粗使越骂越凶,这时,冲来一个粗壮的汉子,迎面冲着粗使的肩膀狠狠捶了一拳头。
场面一度很是混乱,管事想管时,已经管不住,赶紧使人往内院去。
荣泽刚走近现场,就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喊:“泽哥儿来了!”
“是泽哥儿,泽哥儿来了。”
“赶紧让开让开一点,别挡了泽哥儿。”
荣泽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怎么回事?哪些人打架?到我跟前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荣泽默默的听他们争辩,冷着脸,有些生气:“是论对错的时候吗?今儿是什么日子?知道吗?便是有事,也得摁住,把自己手头的活干好,耽误了阿慕的大婚你们哪个负得起责?”
“哪个是管事?”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荣泽指着管事:“挨十板子,你们几个,”用手指一一点过:“每人五板子。”
至于谁来打板子,人群中找一圈,没相中合眼缘的,正要随便点一个时,看见了小孩哥,心里一喜:“石瑜你来打板子。”
石瑜抬头看向泽哥儿,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泽哥儿说完话后,飞快的冲他眨了下眼睛,又朝管事的瞄了眼。
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泽哥儿想让他放水吗?
管事的趴在条凳上,心有戚戚,十分委屈,跟他有什么关系,赁什么他挨十板子,他拉了,没拉住!
石瑜他认得,整子里的下人哪个不认得石瑜,都晓得他,福气足着呢,泽哥儿点他当小长工,还允许他跟着沈师傅学武,刚来的时候又瘦又矮,没个人样,呆在大半年,个头高高地,学了一身本事,他来打板子,今儿小命难保啊。
管事的红了眼,险眼落泪,然后,他就开心了。
不疼!哈哈哈哈哈哈,泽哥儿且护着他。
“晓得疼了吧?以后好好当差,点你当管事,结果连手里的人都管不住,算什么管事,下回哪个不听劝,直接打。”
管事瞬间心领神会,装模作样的发出阵阵惨叫,断断续续的回着恭敬且忠心的话。
打完管事的板子,剩下两个打斗的,一人五板,那是结结实实的五个板子。
打完,荣泽赐了伤药:“逢阿慕大喜,便不扣你们工钱,回屋里养着,”吩咐管事的:“一日两饭别忘了。”
回主院的路上,荣泽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打假板子?你看懂我的眼神了?”
心里头有着说不出的高兴,莫名其妙的很欢喜,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你真不错,”夸了一句,忍不住解释:“不打管事,独打两个争斗的不妥当,里头有一个是村里的乡亲,连管事的一块打,村里人晓得也不好说什么。”
“我有一点点犹豫,不知道想的对不对,当我打了第一个板子时,”石瑜顿了一下,低下头,声音有点沉,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泽哥儿在笑,便知道我想的是对的,又听你骂管事,骂的话里有话。”
心里头甜滋滋,这会走路脚还有些飘飘然。
如此默契,心有灵犀,如何不让他多想……
不行,不能让旁人发现。
石瑜想,等晚上,回了家,他要到屋顶上看星星,一个人偷偷的乐,光想想就好开心。
“我很意外,同时非常惊喜,你竟然看懂了我的眼神,晓得我的想法。”荣泽愈发婉惜小孩哥,再一次认真的说:“千万莫要看低自己,你很厉害,在我眼里你不是雇的长工,是一个朋友。”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肯定会更厉害,所以呢,拔高自己的上限,不要小看自己,要自信!”
荣泽为什么总会下意识的鼓励小孩哥,他感觉到,小孩哥某些时候有些自卑,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完全不需要自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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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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