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白被一阵凉意惊醒。
睁开双眼,夜色如水铺了一地,秋意透过一层单薄衣衫凉透肌骨。
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下一秒,他发现颤-抖不仅是因为冷,还有身后的触感。
他被迫趴在地面,有人按着他的肩胛,滚烫的指腹正划过纤瘦的脊背。
方秉白惊了一下,立即曲臂肘击身后的歹人。
那人却顺势将他手臂反剪在背后,彻底挟制住他。
他顿时动弹不得。
方秉白呆住。
自己算不上多么拔尖的修者,但也是小有成就——能在仙门捞个授课仙师当,今年还有了收弟子的名额。可他却抵不过一个夜袭的宵小?
方秉白第一反应是此人实力强劲,下一秒才意识到,自己的攻击轻飘飘的,全然没有修为。
他急忙运转灵力,丹田在他匆忙催动下爆发出一阵剧痛。
金丹碎裂。
方秉白被这个事实震撼得一时失神,紧绷抵抗的身体也松懈下来。
那人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瞬间便蓄势待发。
更直白的触感立刻将他吓得回神。
事已至此,靠自己必然是无力回天,就算丢尽脸面,他也得尽快呼救。
他洞府偏僻,平时没什么人。数来数去也就前几月收的弟子可堪一用。
方秉白大喊:“萧雨前!救命啊!!!”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那人俯身靠近他耳边:“唤我何事?”
方秉白侧过脸,对上一双熟悉的墨色的眸子。
明明只是一觉睡醒,他却瞬间从清隽少年长成了成年男子。
那双墨色的眼睛沉如深水,清晰映出他惊诧惨白的脸。
“是你……”方秉白惊骇,“为何如此对我?”
成年的萧雨前伸手,从他身侧的地面上拿起一个摔碎的茶盏,“你纠缠不休,现在反过来问我?”
那茶盏上还残留着些微褐色的茶水,幽幽的茶香下隐没着一层瑰丽的芬芳。
萧雨前将他的身体翻过来,残留的茶水从碎瓷滴入他口中,那滴冰冷居然烧出一片滚烫。
方秉白心跳加剧,眼前一切陡然扭曲。
他拼命抓挠喉咙,无比渴求有什么能浇灭这团火焰。
萧雨前的手在他唇边,毫不掩饰侵略性的目光。
方秉白咬破舌尖,勉强在疼痛中清醒些许。
他立即一个头槌砸在萧雨前胸口,“还敢对我下药,你哪来的胆子?!”
萧雨前闷哼一声,“你在胡说什么?”
方秉白正要开口痛斥,却忽然发现那簇碎裂的茶盏有些眼熟。
即视感让他一时顿住,零星记忆浮现。
他记得自己不久前将这杯掺了东西的茶水端了过来,哄骗萧雨前喝了下去。
……而后,萧雨前打翻了茶盏,将他压到地面上。
方秉白头疼欲裂,无数记忆汹涌着灌入他的脑海中。
六年前,他在一个春日入睡。
梦境之中,却有一股来自异世界力量霸占了他的身体。
原来这个世界的未来早已注定,最终会仙门溃灭,生灵涂炭。
而其中的关键就是萧雨前创立伏神教,成为一代魔君。
为了拯救世界,异世力量定下了‘攻略’萧雨前的计划:用方秉白的身份和他结成道侣,将他牵绊在仙门中。
彼时萧雨前拜入他门下,方秉白对这个小弟子十分上心。
他比不得德高望重的长老,可以随手弄来多余的灵力法宝,但他用心教导,也赢得了萧雨前满眼崇敬。
因此一开始,夺舍者的计划十分顺利。
直到三年前,萧雨前学成出师,需要外出游历修行。
夺舍者担心他结交歪门邪道,以关切弟子安危为理由,寸步不离地跟在萧雨前身边,弄得他十分受旁人人瞩目。
小徒弟委婉地表露想要独当一面的决心。夺舍者却一意孤行,非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对萧雨前的牵挂与偏爱。
夺舍者的举动让萧雨前颇受争议,而萧雨前也逐渐意识到,‘师尊’对自己有超出寻常的感情。
年少的弟子无法回应这份情谊。
攻略受阻,夺舍者开始心急,想要尽快征服萧雨前。
可他越努力,萧雨前便却抗拒,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
同门见状纷纷劝阻,而‘方秉白’依然我行我素。他爱而不得之事,逐渐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
半年前,萧雨前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方秉白’的纠缠,叛出师门,两人恩断义绝。
任务失败,夺舍者只能选择推进原本的黑化线。
他明知萧雨前讨厌自己,依然不肯离开。甚至骗他喝下掺了催春散的茶水,要他向自己臣服。
萧雨前失控把‘方秉白’压倒时,内心的厌恶也到达了巅峰。
夺舍者攒够了‘黑化积分’,成功脱离了这个世界。
而真正的方秉白,直到这一刻才醒来。
……
回忆彻底将方秉白震慑。
眼下他来不及厘清那些纷乱的片段,因为萧雨前的手捏紧他的下巴,逼迫他仰着头。
男人低头靠近他的脸,墨紫色眸子中交织着厌恶和冷漠,“终于得偿所愿,怎么在发呆?”
方秉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苍天在上!
谁能相信他悄无生息地被夺舍了六年,直到这一秒才醒过来。
方秉白艰难开口:“其实我……”
舌尖忽然钝痛,酥麻的感觉剥夺了他的声音。
周遭一切都变成影影绰绰的幻象,他的灵魂被困束在身体之中,动弹不得。
方秉白呆愣片刻,猛地回忆起那个夺舍者无法言明未来之事,所以只能通过‘攻略’萧雨前来阻止最后悲剧的发生。
而现在,方秉白不仅无法说出未来,连这六年被夺舍的事情也说不出。
隐约听见雨声滂沱,重重敲打着窗沿,水声涌动不止。
方秉白心乱如麻,拼命不去想身体之外发生了什么。
冷静下来后,他叹一口气,暗中运转气息,发现自己这具身体如今破败得彻底。
金丹没了,他多年辛苦修炼的成果付之一炬。
方秉白苦涩地自嘲,幸好他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空前绝后的天才,也不必太过惋惜。
仙门少了他就像飞鸟没了鳍,他就算零落尘泥也算不上多大的损失。
只不过对方秉白而言,是灭顶之灾。
失了修为,散了亲友,毁了名声。
等明日醒来,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萧雨前……
再次醒来已经是正午。
方秉白起身,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似乎没有遭毒手。
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毕竟夺回身体后,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一丝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方秉白痛苦地用头撞了撞床板,忽然听见一声冷笑:“你就算撞墙自尽,也得先把你捅的篓子补好。”
门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挑开,一个少年大步走进来。
他有一双漂亮招摇的狐狸眼,气焰逼人:“方秉白,你现在可真胆大,居然敢下毒。”
他看了少年一眼,心底生出些抗拒。
毕竟被夺舍了六年,一切都不是他亲历的。昨晚传递到他脑海中的记忆只是走马灯似的飞快浮现,没多少细节可以追究。
看到具体的人,和对方有关信息才会详细地出现在脑海中。
眼前的少年名叫傅黎,在萧雨前面前谄媚听话,其他时候则直率得有些不通人性。
和‘方秉白’碰面十次,傅黎就要拿鞭子抽他五次,剩下五次则是一脸厌嫌地驱赶他。
虽然当时受苦的是那个夺舍者,但现在尴尬不安的却是方秉白。
方秉白深吸一口气:“高抬贵手,我这就走。”
他不想和傅黎起矛盾,再挨打可就疼在自己身上了。
方秉白迅速收拾好自己,发现自己身上这身轻软的衣衫早就被扯得七零八落。
就这么出去,肯定要遭人指点。
幸好他的名声已经烂到底了,无所畏惧!
方秉白将衣服一披,直接跑了出去。
傅黎:“喂?你去哪里?”
踏出门槛,眼前是一个熟悉的小院子。墙根下种着一片茂盛竹林,经过一晚雨水洗濯,在初夏晨光里看起来葱郁清爽。
有点像他六年前栽下的一小丛竹子。
他回头,看见门牌上面写着幽然居,这是他洞府中的院落。
他沉睡和苏醒,原来在同一处。
方秉白心脏直直下坠,这同时也意味着,长风派已经被萧雨前和伏神教霸占了。
仙门倾覆、生灵涂炭……她从攻略者记忆中得知的那个未来正在发生。
长风派的处境在他脑海中零零散散写地浮现。
萧雨前离开长风不久,忽然带着一支戴面具的队伍杀回了回来。
他踏破山门,手刃掌门,长风一朝溃散。
长风派不敌,诸位长老商议后,决定投降,所有人都被关押了起来。
除了‘方秉白’。
萧雨前不想见他。
方秉白艰难地从这堆烂摊子里面挑选自己需要的信息。
长风派众人目前都被关押在地牢里,白天还要被迫劳作,去四周开采灵石采集草药。
他思索片刻,忽然直奔竹林后的储物房。
打开里面落灰的柜子,果然有他的旧衣裳。
灰蓝色的道袍,用白色勾了边缘的轮廓,看起来庄严古板。
这是长风派授课仙师的制服。
他穿上旧衣,发现这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了。
他比以前瘦削了不少,腰部空荡荡的。但身体被熟悉的衣服覆盖,还是给了他一些遥远的安稳感。
方秉白踩过那堆换下来的破碎衣服,准备去寻找被羁押的旧友。
傅黎却站在门口拦下他,“跟我去见老大。”
方秉白一怔。
萧雨前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他也想见见萧雨前,问一问他尊师重道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可惜不行。
他现在和普通人无异,甚至还要孱弱几分,没能力教训萧雨前。
方秉白能屈能伸地低头:“我知道他讨厌我,你告诉他:我以后不会再烦他了,我们就此别过。”
他矮身,准备从傅黎胳膊下面蹿出去。
傅黎抓住他的衣领,笑容晏晏:“我说了跟我去见他,你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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