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熹微。
方秉白已经在花圃中蜷成了一团,他睫毛上凝了露水,轻轻一颤便落在了脸上。
他顿时惊醒过来。
支撑着坐起来,方秉白感觉身上又冷又热,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稍微清醒后,他抓紧时间开始吐纳。
仙门之中,强者落魄后东山再起也有不少。不过像他这样半点奇遇也没有,从炼气开始重新学习的也是绝无仅有。
那晚情况紧急,他匆促催动时疼得厉害。
如今缓慢引气入体,痛苦削减了不少,只是丹田中有什么阻隔着灵力的流通,力量无法正常流转归化,不能为他所用。
两个时辰过去,收效甚微。
方秉白按了按丹田的位置,莫非他也被钉了锁灵契?
可那里除了掐痕并没有其他伤口。
方秉白不熟医术,如今也没有人能帮他。想要摸索出解决之法,恐怕遥遥无期。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救出修郁他们?
方秉白慢慢站起身。
正面对抗机会渺茫,想救他们必须智取。
他如今是伏神教眼里的走狗,虽然没有实权,至少行动自由。只要维持住这样的状态,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方秉白理了一下,发现有一个绕不开的人。
萧雨前。
他得维持对萧雨前‘情根深种’,才能让旁人相信自己绝无二心。
定好计划后,他立刻去找萧雨前,按照之前的风格演绎纠缠不休。
顺便四处踩点。
但他身上这件衣服实在脏乱得很,里外都染了血污,还有在草地里染上的草叶泥土。
想了想,还是回了幽然居修整一番。
打开卧房的衣柜的一刹,方秉白顿时眼前一黑。
那人不仅夺舍,还夺财。
他包裹里的积蓄分文不剩,柜子里除了那瓶催春散,只有一堆价格不菲的衣裳。
方秉白咬牙切齿地挑了一件穿上。
歇云殿中,傅黎正心惊胆战。
萧雨前醒了之后就把他召来了这里。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就是忘记了昨天的事情。
这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中毒过深多少会影响脑袋。
但问题是,老大在桌子上放了一柄短剑,视死如归地问他。
“我如何痊愈的?”
“莫非方秉白得手了?”
傅黎此身生第一次撒谎:“没有!有我在,他不可能得手!”
萧雨前神色复杂。
幸好同僚们及时赶到。他们汇报这几日伏神教内外的状况时,傅黎大脑也在飞快运转。
昨天路上遇到了哪些人?调出值守记录,全部灭口!
他想得太过专注,忽然冷不丁地听见一声:“你犯了什么事吗?”
傅黎回神,才发现同僚们交代公务完已经离开,殿中只剩下他和老大。
少年僵硬地笑出来:“啊?没有啊。”
萧雨前说:“耳朵都出来了。”
傅黎猛地捂住头顶,将一对毛茸茸的立耳收起。
少年正色道:“其实这几天灵矿的产出不对,说不定那帮人又在搞鬼。我这就去查查。”
萧雨前站起来:“说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
傅黎直接往外跑。
云雾从山巅流淌而下,殿门前丝缕云雾流淌,有人正登阶而上。
一身衣衫淡蓝近白,束出纤腰玉瘦;外罩一层单薄轻软的纱,随着步履轻微晃动。一眼望去,好不缥缈出尘。
傅黎一见他,立刻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傅黎绕着方秉白转圈,“你不可以来,也不可以说你昨天救了他。”
方秉白虽然头晕,还是一下子听出关键:“‘说出’?他不知道是我?”
傅黎心虚道:“好像忘了……”
萧雨前的声音忽然在少年背后响起:“你跑什么?”
傅黎僵硬转身,“我,我……”
萧雨前的视线越过他,落在方秉白身上。
方秉白触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想躲避。
他遏制住本能,唇角挤出一个笑:“你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
萧雨前神色冷漠:“担心我中毒不够深?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方秉白暗中握拳:“先前是我太心急,但我……”
傅黎立刻察觉到危机,他挡在方秉白面前:“但你什么,都怪你下毒还见死不救。你你你,你没有救他!”
少年语气嚣张,实际上抓住他的衣袖,绝望地向他求救。
方秉白一时沉默。
眼下的状况他已经看明白了,萧雨前记不清昨天的事,傅黎想要遮掩过去。
巧的是,他其实也不太想提起。
难堪……
掀过这件事明显皆大欢喜,可是‘见死不救’听起来十分刺耳,他是来讨好萧雨前,怎么能背下这口锅?
方秉白拿定主意,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见死不救了?”
傅黎面如死灰:“老大,对不起……”
方秉白打断他:“不是给了解药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撒谎啊。”
“啊?”傅黎愣了几秒,“嗯,哦!”
萧雨前看他们一唱一和,问道:“解药?什么功效?”
“吃了睡一觉就好了。”方秉白思索片刻,“好像有点副作用吧,意识迷离,可能梦到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雨前盯着他:“是吗?我可没梦见什么。”
方秉白背后冷汗。
他还担心萧雨前回忆起来,于是故意暗示成梦境。想不到人家一觉醒来就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干净净。
倒也好,就当昨天是被狗咬了,彻彻底底掩过这件事。
方秉白道:“哦,没做梦算你睡眠好。”
傅黎点头:“嗯嗯,你睡得香香的。”
萧雨前没说话。
方秉白一句话打消他的疑虑:“咱两要成了,我会藏着掖着吗?难道你希望我是肉身解毒?”
萧雨前立即后退半步。
方秉白朝着萧雨前踏出一步,继续火上浇油:“你是不是还有不适?要不要我替你看看,试试其他解毒方法也行。”
萧雨前吩咐一旁的傅黎:“把他赶走。”
而后径直离开。
方秉白:“……”
这家伙,怎么如此没有礼貌。
傅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转头对方秉白道:“你,你自己走吧。”
方秉白问:“你很听萧雨前的话?”
傅黎挺起胸膛:“当然,我是最乖的。”
“哦?”方秉白故作惊奇,“可是你自作主张让我为他解毒,现在还瞒骗他。若是让他知道真相,你猜他会如何?”
傅黎顿时吓得捂住头顶。
冷静片刻,他解下鞭子递出去:“只要你愿意保守秘密,你可以打我出气。”
方秉白弯眼睛笑:“我打你做什么?”
傅黎的实力不算强,却是最得萧雨前信赖,对长风制辖最多的人。
和他打好关系,似乎比找萧雨前丢人现眼划算一些。
方秉白说:“你知道我喜欢他,可他不愿意理我。”
傅黎道:“那你就别喜欢了。”
方秉白道:“我偏要喜欢。他平时都让你做什么?我想多了解,今后也能帮他分担些许。
傅黎道:“有我就够了,用不着你。”
方秉白点头:“好嘞,那我赶紧追上去,告诉他昨日……”
傅黎立刻抓住他的手朝另一边跑起来:“行,行!现在就去了解。”
……
萧雨前走远了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傅黎的确按照吩咐带走了方秉白。
只不过……
萧雨前的视线定格在某处。
为什么要牵他的手?
方秉白更着傅黎,先去了千相台。
这地方不大,却是长风与外界联络的中枢。
仙门之间山高路远,基本上都是通过一种名为尺素的法器联络。
伏神教攻下长风之后,留下了部分人维持千相台中尺素的运行。若碰到一些必须要会面的应酬,萧雨前还会派人以长风的名义参加。
所以外界看来,长风一直安然无恙,只不过是闭关沉寂了一年。
傅黎在门口就放开了方秉白:“我去看看最近收到的信息,你在门口等我。”
方秉白没有乱动。
且不说千相台中的操作繁复,单是催动尺素需要的灵力,他现在也无能为力。
等待之时,一个未戴面具的人走了出来。
有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稀客啊,今日您怎么来了?”
方秉白反问:“我来不得?明善,你不欢迎?”
长风派轰然倒下之时,并不是所有人都誓死抵抗。
夺舍者为了攻略的目标背叛了长风,而和他相似选择的人并不在少数。
任明善也是其中之一。
他比萧雨前早两年进入长风,是一名颇有天赋的器修。
他负责千相台后没过多久,萧雨前携伏神教攻山,而任明善没有选择发出求救的信息,而是直接转投了萧雨前,成了他手下的走狗之一。
“当然欢迎。不过夫子不该在聆书阁吗?”任明善眯起眼睛,“又被教主赶出来了?”
“是啊,”方秉白也笑,“我可得向你学习如何讨他欢心。”
任明善听得出他话里有话,方秉白一脸真诚地追问:“听说他很看重你。可否教教我,到底有什么法子才能讨好他?”
方秉白话里带着点讽刺,可联系他往日痴情,又像是真心求教。
任明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击。他懒得应承,直接道:“凡人讲究门当户对,你觉得你的身份和实力,有哪点配得上他吗?”
“原来我是配不上,”方秉白一脸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他不喜欢,是因为我没学会见风使舵、奴颜卑骨。”
“你?!”任明善这下子听得明明白白,“你不也是?你哪有脸骂我?!”
正巧傅黎走出来,任明善直接上去告状。
方秉白还在思考怎么圆回来,傅黎已经明断秋毫:“他哪里骂你了,不是在反思自己吗?”
任明善气得牙痒痒:“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在讽刺我!”
傅黎睁大眼睛:“啊?有吗?”
方秉白第一次觉得他不通人性也有可爱之处。他微笑道:“当然没有呀,我只是想让萧雨前喜欢我。”
任明善还想辩驳,傅黎已经懒得多说:“你继续回去值守吧。”
他气得说不出话,用目光剜了方秉白一眼才走。
傅黎回头牵住方秉白的手,“走吧,去别的地方。”
傅黎对好感的东西就喜欢贴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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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假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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