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尘卷四 不和

宣武明王南宫少渊杀害衡文相国涂山长珩之后,当场抓走偷偷跟来的轩辕明玉,直接将她关在近郊的一座废宫中,让她自己先反省着,等宣武王军清扫完战场之后回来算账。这也自惹恼了她,干脆直接将主殿的殿门牢牢从内锁住不愿见人。

这座废宫原是宣武的一处行宫,面积不大,废弃后只有主殿还常常有人打理扫洒,勉强算得上干净。此时殿中只轩辕明玉一人,她一阵烦恼之后,为了安定心神静坐许久,灵海中一座浑厚的灵墟源源不绝运转周天。她这具身体潜藏的功力极其深厚,重生以来的一个月内就已突破金丹境和元灵境,当下直逼宗师境。

这样的修行速度当世绝无仅有,但轩辕明玉远远不满足于此,她急着突破至前身的化境绝顶修为,才能压制住南宫少渊的种种暴行。

可时间还是太仓促了。

明王很快派人处理完战场,将要收军赶回西都,轩辕明玉却把自己关在废宫主殿内只是不见,更不同意和他走。

此时,成批的侍臣正跪在外面,惶恐地劝说王妃跟王爷同归。两厢这般耗着,过了半炷香的光景,南宫少渊已十分不耐了。

夜间寒冷,他神色寡淡,刻薄地对一众侍臣道:“都滚下去吧,王妃矜贵,还得本王亲自来请。”

听到男人咄咄逼人的声音,轩辕明玉不禁眼皮一跳。

侍臣默默退了下去,南宫少渊独自提步上前,将要推开殿门。

殿外摇曳昏黄的灯光照着阴沉沉墙壁。

殿内红烛似血,美人如玉。

离故人只差一步之遥,南宫少渊又忽然矜持,沉吟着静静站了片刻,还是决定给人留点面子,抬起手打算敲一敲门。

殿内那人却道:“你进来。”

南宫少渊再顾不得其他,推开门抬步走入殿中。

像许多年前一般,南宫少渊从容走到轩辕明玉身边,熟练地揽起那一把青丝,细致地拢好在她肩后。男人沉沉的眼眸透过前方落地的铜镜,凝视着那个和太皇一般无二的面容,不禁思绪万千。

而他的声音早已不似少年时的清越,又低又沉,一片苍然。

“阿玉,又在闹什么脾气?我今日也累了,便不同你计较,我们一起回去吧。”

轩辕明玉也从镜中看着身后容貌二十七八岁左右俊美无俦的男子,实际上他的岁数绝对远远不止于此,只是对修行之人而言,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轩辕明玉眼中的光芒乍明骤灭,嘴唇翕动了几下,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没有闹脾气,只是觉得我们实在不太合适,所以想要和你谈谈。”

美梦醒时,满目荒唐。

成婚这一个月以来,转眼即逝的温情恍似幻觉,冷冽,寡情,才是轩辕明玉真正的本相,叫人凉透骨髓。

南宫少渊眸光一冷:“就为了涂山长珩?他为你付出多少,我又为你付出多少?”

轩辕明玉受他以不死药解救复生,欠了天大的人情,才被迫答应做了他的王妃,可这还不过一个月,就已经后悔得不能再后悔了。不过她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知大恩难报,干脆翻脸不认账。

“我也不认识什么涂山长珩,只知道活人皆不愿死,你却要那么多人去死,而死人亦不愿意复生,你却偏要把我折腾活过来……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本就不是世间该见之人,何苦偏还要见!”

南宫少渊淡然微笑,显然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此刻他的脸上没戴那只冰冷可怖的金色半面罩,显得颇为温和可亲。

“记不得自己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有我照顾你不就够了?前身旧故,得续姻缘,是上天眷顾你我,莫要再起离弃之意,教我心里难过。”

他声音沉沉的,细致体贴地为眼前之人梳理长发,轩辕明玉忍了一阵,只听他絮絮低语着又道:“净知道操别人的闲心,整天埋怨为夫的不好,你有没有关心过为夫白了多少头发?”

轩辕明玉忍不住揭穿他。

“你当然会长白头发呀,洛都拨了许多钱来治理水患,都被你挪用去蓄兵买马,百姓流离失所你不管不顾,反而追杀前来救灾的衡文相国。整天忙着干这么多坏事,还不够你劳累白头的吗?”

南宫少渊闻言失笑:“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空口无凭就给我定罪?本王为了你日夜苦心寻找不死秘术,不问政务已有三载,根本就没有功夫贪钱养兵,更没兴趣祸害百姓。”

轩辕明玉又追问道:“那你上次和人密谋强取的帝宫至宝佛母金印,现在又在何处?”

南宫少渊却宛然含蓄推脱道:“莫要冤枉我,本王又不是神仙,哪里知晓一件器物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的漂亮话学的比满堂衣冠加起来还要漂亮,他现在的为人比六院学士加起来还要虚伪。

不得不说,太皇陛下没栽培出什么好东西。

宣武明王南宫少渊,前朝承宠最盛的男子,在太皇病危之际舍她而去,回到西都重掌宣武王宫,此后屡屡对太微帝宫的旨意阳奉阴违。如今大夏危机日益严重,他不思为国君分忧,反而借改动风水之说给太皇迁灵,在她身上试用不死药,将人复生后趁着她失忆骗她做自己王妃。

若论不服管教,此人堪称昔日太皇御下第一人!

眼见此人又在态度敷衍地糊弄自己,轩辕明玉霍然站起身来。

“好吧,你什么都不承认,这样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还是离婚吧!”

南宫少渊竟然没有被她激起一丝波动,莞尔道:“没道理啊,佛母金印失窃是花太妃贪欢失慎,奉剑西来治我死罪的涂山长珩更是添油加醋假公济私,桩桩件件,哪样是我先错,你冲我发什么火?”

他似乎都把自己给说笑了,好整以暇道:“再说了,旁人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收拾。阿玉,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是不是有求必应,爱护有加,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啊?”

轩辕明玉被他挟恩图报,气势登时落于下风,但还是强撑着道:“你只是利用我,根本没有真正关心过我。”

如今皇权旁落,纲纪散乱,南宫少渊冷漠看着轩辕明玉同他赌气,像是在看笑话。

轩辕明玉魂魄归位后,需要重修仙根渡劫化境,此时刚入宗师境界,哪里奈何得了他。

殿里的长明灯被窗隙透入的风吹熄了一盏,南宫少渊强行扶她坐下,笑着哄她。

“你觉得自己是谁呀?我能利用你什么?”

轩辕明玉无法回答,但她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逃离这个魔头。

南宫少渊附在她耳边,温声软语诱导她。

“我们本就是同一种人,只是你忘了而已。不信的话,本王今晚就教你做真正的王妃,好么。”

男人的大手轻薄地探入衣襟,不安分地动作着,轩辕明玉微抿着唇,晦暗地盯着他。

这世上的爱恨恩怨,着实令人厌倦,但有的人只要活着,就注定无法脱身这**的漩涡。

年轻英武的王爷为了心爱的女人,温情款款地说着一些好听的情话,他好似变成了一只求欢的动物,渴望却又卑微地亲近着她。

看着男人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想到他用这双**的手胡乱杀人时的可怖模样,轩辕明玉又有些难受起来,推了推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南宫少渊,道:“不……还是不行……”

话音未落,她克制不住地恶心发抖,南宫少渊瞬间怔住。

这二人之间,仿佛论情比论政还要不合时宜,南宫少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禁皱眉道:“你怕什么?”

轩辕明玉咬牙怒道:“至少……先去洗干净身上的血腥气!”

南宫少渊沉沉笑了起来,暧昧地给她合上衣服,低声道:“好,等我。”

……

与之同时,洛都收到涂山长珩的死讯,瞬间举城震惊。

昭华上宫之中,太师丁湘亲自登上藏心殿,对正在秉烛绘制占星图的国师楚潇直言不满。

“师姐到底拿先帝做了什么交易?涂山相国分明是被南宫少渊杀害,现在竟有流言疯传是先帝遇水复生惩治恶官?原本为了镇住国运,将先帝停灵沉香殿已经足够大逆不道,若被明王有心利用,昭华上宫今后岂能再有安宁之日?”

一向冷静自持的楚潇微微皱起眉头,丁湘如此担忧,并非虚张声势,因为许多前朝旧臣都清楚,南宫少渊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而又可敬的人物。

曾被太皇轩辕明玉收入后宫的宣武明王,从无半点折去为王的心气,即使多年未归,依旧在西域有着绝对的威望,此人出手即是血肉涂地、白骨成山,但楚潇非但没有阻止,还在南宫少渊的妄念之上助力推动了一把。

丁湘继续责问。

“你们与明王做交易,不该隐瞒着我。自古以来人心最是难测,师姐如何敢保证他会信守诺言?”

楚潇神色凝重地反问她。

“当前正值大夏危难之际,连师妹这般富可敌国的朝堂重臣,犹然不肯为国事贴补银饷,本座若不去请明王殿下出手,不知还能求谁呢?”

丁湘忽然噤声。

楚潇继续说道:“太皇陛下也绝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有她在,反而处处牵制明王。师妹与其顾虑他人,不如看看自己脚下的路。”

既入此局,步步见杀。

谋局之人,亦是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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