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你怎么没上学呀？”
俞梧一走进小超市，就看到收银台有人趴着睡觉，脑袋埋在两条麦色胳膊里，一看就是嗨了一夜，正补觉呢。
少年闻声抬了下头，眼睛眯睁看清来人，就又换个方向继续趴着。
“上什么学，老子都二十了。”
“看着不像，我以为你还上高中呢。”
“早都不上了。”
“那你是帮家里看店？”
“不是帮，我就是老板。你买什么？”
少年似乎嫌俞梧多话。俞梧赶紧说：“买点厨房用品，油盐酱醋什么的。”
“你住这边啊？”
“嗯，刚租的房子，就在对面。”
“对面？”
“是啊，就是三楼带露台的那个。”
少年怔愣一瞬，奇奇怪怪地看了俞梧一眼。
“那个……做家常菜一般要买哪几种调料，你知道吗？”
“油，盐，酱油，味精，白糖……不是，你会做饭吗？”
“额，我下了个做菜APP，感觉应该没什么难的……”
俞梧说这话挺心虚的，其实他全无头绪。但是第一步备齐材料肯定没错。他熟门熟路找到厨房用品的货架，打算仔细挑选一下。
少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然后起身，去后面仓库找出个纸盒子，又走到俞梧身边，以帮助残障人士的心态，把货品一样样挑好放进去。
“生抽拿这种薄盐的最好，老抽这个牌子的香。”
“鸡精味精其实都一样，买味精就行。”
“白砂糖比冰糖方便，拿白糖吧。”
“行，都听你的。”虽然眼前的这个少年比自己小十岁，但是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值得信任。
“对了，你主食喜欢吃面，还是吃米？”
“吃米。”
“哦，那你还需要买袋大米和一个电饭煲。”
最后，俞梧抱着箱瓶瓶罐罐和一个崭新的电饭煲在少年忧心忡忡的注视里，回到出租屋。
灶台锅具是现成的，俞梧仔细清理了一遍，又按照说明书给新电饭煲烧了一锅水除味。
然后俞梧又来到昨天发现的菜市场，买了两个土豆，几个青椒。
青椒土豆丝，简单到极致，很适合新手。
一切准备就绪，点火，倒油，下菜。
几分钟后，俞梧对着一盘黑色糊状物思考人生。
正想到底哪一步出错，门口传来砰砰声。
俞梧跑去开门，少年自顾自进屋，捂着鼻子走到厨房，先把排气扇打开，又把窗户开到最大。
“你这糊味都飘到我那去了！”
“这是你做的？什么菜？”
“青椒土豆丝。”
“这能吃？”
“要不……你尝尝？”
“尝你个大头鬼！”
“第一次嘛，理解理解……”
“你做饭不先蒸米？”
“呃，忘了。”
少年像关爱智障儿童一样，深呼吸然后放缓了语气：“你先把这收拾一下，米饭蒸上，等我回来。”
二十分钟后，少年拎着两个塑料袋子回来。
俞梧看他熟练地给土豆削皮切丝，又把土豆丝放到水下冲洗。
“土豆丝要洗，不然容易糊锅还不脆。”
弄好土豆丝少年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麻溜切片，又撒上各种调料拌匀，最后拿出一把绿色叶子清洗。
过程中，少年不忘告诉俞梧肉要横着切，腌肉最好加点淀粉口感更嫩。
俞梧知道了，少年这是在教他。
“炒菜要热锅凉油。”
食材下锅，一顿锅铲的霹雳乓啷后，食物的香味飘到俞梧鼻子里，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少年先做了青椒土豆丝，又做了一个肉菜，最后撒上那把青色叶子，满室飘着一股清香又奇异的味道。
“这是什么菜？怎么以前没见过？”
俞梧坐在餐桌边，筷子夹个不停。
“薄荷牛肉，我们这边的特色菜。”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厨艺这么好。”
少年轻哼一声，露出年轻人受到夸奖后既得意又要装作无所谓的神情，“也就一般吧，但是教你绰绰有余。”
“你帮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木晓天，不是大小的小，是破晓的晓。”
“小天。”俞梧看着少年的眼睛，“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木晓天扬眉表示随意。
俞梧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俊朗，又热心到不正常的人，终于问出心底最深的疑问：“你为什么帮我啊？”
少年叹气一声。
“因为——我是房东。”
“我怕你炸厨房。”
“你是和中介签的合同吧，我怕麻烦，就把房子托管给中介，省得租客三天两头找我修下水管。”
原来是房东，怪不得一进来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俞梧心中腹诽。但他还是极真诚极友善地说：“真的谢谢你，小天。”
“不用谢。俞梧——是这个名字吧？我看合同写的是。”
“没错。”
“俞梧，我现在只希望你别哪天给厨房点了。”
“……”
“以后，我教你做饭，食材你买，我做你学着，做好一起吃，怎么样？”
“没问题。”
“哦对了——碗你洗。”
木晓天走了。
俞梧洗碗，收拾桌子，拿出电脑工作。
生活似乎开始进入某种欣欣向荣的秩序。
这晚，俞梧泡了杯咖啡，坐在露台上看星星。延理的星空比城市漂亮，天空更透，星星更亮。
手机闹钟响了，俞梧关掉，没有理会。
他打开朋友圈，给每一个好友动态点了赞。
俞梧感激现代社会能让人际交往简单到只需要一个点赞就可以证明——“我们还是朋友”，以及“我还活着”。
这个削瘦的男人在渐起寒风的夜里看了很久星星。
今天的薄荷牛肉很好吃。
今天知道他叫木晓天。
希望今夜无梦，晚安，俞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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