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鸦上下打量着“方媛”,从对方翅膀的形态上看,不难发现此时的“方媛”已经是一只完整的蝴蝶了,却还是呆在茧里。
这是错误的。
如此一来茧就不再是保护她帮助她进化的场所,而是束缚她即将杀死她的囚笼。
暮鸦清楚这一点却没有急着点破,它还没搞清楚“方媛”的情况,进店的方媛绝对是个人类,可这个“方媛”给它的感觉也是对的。
那么,到底是哪个方媛正在试图跟它的店产生联系?
猫歪了歪脑袋,它决定做出试探。
“喵?”方媛?
“嗯?”
这只“方媛”看向小猫,同样也是一脸的无辜。
暮鸦:“喵~?”店里的炸鱼好吃么?
这问题显然在“方媛”的意料之外,她缓缓偏头,露出无辜又迷茫的表情,随后恍然大悟,昂起了脑袋,“方媛”的发丝连着丝线,也有部分成为了透明的模样,流光闪烁中能看见那些丝线一直在她的身上蔓延,粘连在皮肤上,形成斑驳纹路。
片刻后流光消散,“方媛”露出迟疑的表情。
“店里面没有炸鱼呀……”
她仿佛在问:猫猫的脑壳坏掉了吗?
暮鸦:……我的脑壳很好谢谢。
回答正确加上暮鸦能从这只“方媛”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它们这种存在辨认它物的方式与人类有本质上的不同,既然二者综合考虑都能合得上,就基本不会出现判断失误的情况。
对暮鸦来说,这只“方媛”就是那名方媛。
于是猫撑了个懒腰,蹲坐下来问:现在,你能想起来了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找到我的咖啡店来?
“我……”茧中的“方媛”再次愣住,脑袋宕机了一半,呆傻半天,才缓缓“咦”出声,嘀咕:“我为什么要去咖啡店?”她迷茫的反复自问,“为什么?我没有去咖啡店……”
这样的自我怀疑持续了大概十几秒,“方媛”突然恍然大悟。
“我要让方媛去找快乐的地方。”她非常肯定的说道。
“方媛”想要让方媛去一个可以开心的地方。
猫感觉自己正在逐渐变成蚊香眼。
暮鸦:这样沟通好不方便,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当然没有了,小方媛是给过这只蝴蝶名字的,应该是叫做“遗忘蝴蝶”,不知道是承载了遗忘的记忆的意思,还是被忘掉的意思,又或者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好看就用了上去。
但无论是“蝴蝶”或者“遗忘蝴蝶”都更接近称号,而不是真正的名字。
为了不为难自己,暮鸦决定给对方一个名字:那就叫你小媛吧。
“方媛”想都没想,直径同意了。
“好啊。”然后,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小媛。小媛提出问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小猫咪,这里可是小媛的家哦。”
语气听起来还有些稚嫩,像是十岁的孩童。
暮鸦反问:如果这里是小媛的家,那方媛在哪呢?
小媛被问得一愣。
她的表情仿佛在问:方媛?那不是在叫我么?
“喵~”你可不是方媛哦。
看她还是懵懵懂懂的,暮鸦再次强调了这件事。
“喵?”你难道不是小媛吗?
它很有耐心,慢慢引导着这只迷路的蝴蝶。
小媛的表情迅速陷入一片呆滞之中,神情空白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瞳仁眼白两处逐渐融合,变为纯白的晶体,又在短短几次眨眼的时间里迅速恢复。
“我是‘小媛’。”她彻底认可了这件事情,透明的丝也随之脱落。
小媛掉到了下层,摔在暮鸦面前,整只“噗叽”一声摔得平摊在地板上,她的翅膀也跟着瘫痪在身体两侧。
这让小媛看上去并不像是正常的蝴蝶,她的翅膀没有任何力量。
这样沉重的蝴蝶翅膀垂在地上,给小媛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必须上身前倾,头部低垂,脚跟提起,脚掌撑着地面,全身一起往前用力,才能成功移动自己的身体,艰难的步伐看起来就像是在拖数百斤的东西似的。
从未见过真实蝴蝶的小媛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依然拖着翅膀慢吞吞地移动。
最开始她努力撑起身体,跟着记忆中方媛的形态试图用双脚走路,最后干脆开始爬行,也许是因为黑猫是四肢着地的,小媛也不自觉地开始学习这个姿态,可这样的姿态又同她记忆中的彼此矛盾,这让小媛不知所措,行动也变得更加迟缓。
“用脚好难啊……”小媛感叹,“好沉重,好累啊……”
她要让方媛去更好的地方。
“也许她该用四肢行走,就像你一样。”小媛认真思考着,并发出感叹,“四肢一起用力多舒服啊。”
而且更加平稳快速。
小媛说的非常诚恳认真,让正在思考这只无法自行破茧的蝴蝶是否属于“死胎”那一类的暮鸦陷入沉默。
为什么无论如何人类都会说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小媛眼中“好”的事情,对方媛来说不一定是正确的。
暮鸦:“喵~”
我们还是先来解决你的问题吧。你说你要让方媛去快乐的地方,那是哪儿呢?你有具体的目标地点么?
拖着蝶翼的小媛懵懵懂懂的,倒是很听话,她伸手招来丝线,让它们传递信号,一些光斑落在她的掌心里。
“这里哦。”
光斑飘向黑色的猫。
在暮鸦的鼻尖前停顿住。
许许多多的场景从光斑中溢出。
其中来回闪烁的画面都是孩童的图画。
蝴蝶、白色的蝴蝶、只用短洁线条勾勒出的白色近透明的蝴蝶,一只只在稚童纸上笔下自由跃动的蝴蝶。
随着孩子的年纪增长,绘画技法逐渐上升,关于蝴蝶的描绘也越发的晶莹美丽。
在画这些蝴蝶的时候,方媛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宝贝!
小媛觉得自己可以非常自豪的如此宣布。
她还向暮鸦展示了另一些快乐的记忆,以及如何将这些记忆制作成光斑,又将它们灌入到其他人类的脑子里,其中最后一项因为熬嗷的存在演示失败。
“他好笨,明明这样更好。人类不是有句话:快乐不就完了?”
小媛略显遗憾地在那嘀嘀咕咕。
暮鸦看了看,没做评价,它将话题引回原处。
“喵?”你来我的店里是为了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呢?
“让方媛去更好的地方变得更快乐”这样的话太过于笼统,暮鸦是无法理解的,它需要小媛给出更加明确的需求。
如果当时来到猫咖啡店做客的“方媛”就是现在的小媛,那么按照熬嗷的猜测,小媛是来寻找某种自由的。
缚茧中未能完全孵化的蝴蝶。
她是想要获得飞翔的能力吗?
从未振翅起飞过的小媛,真的会有追求飞翔的本能吗?
暮鸦看着小媛,它觉得自己能看到答案:当然不会。
小媛又不是真正的蝴蝶,她确实有所追求,但那个愿望与她本身无关。
“小猫。”小媛拖着蝶翅,来到暮鸦面前,她大概是想与暮鸦平视,可黑猫就那么点高度,小媛只能趴下来,双手交错枕着下巴看向它,问:“方媛好像迷路了,你能帮我把她找回来么?”
“她不记得那些让她快乐的事情了,所以我找来了其他可以让她快乐的东西,可她却突然就跑掉了。”
“……?”猫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媛继续嘀咕:“她摆脱我的丝线跑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如果她始终无法回到这里,这具身体也会死掉的。”
暮鸦要求她进一步的解释,小媛却只能重复这些话。
来来回回的,暮鸦总算是弄明白了个大概。
“喵?”
你从他人那里提取出关于快乐的记忆,然后硬塞到了方媛的大脑中?更糟糕的是方媛并没有沉迷进去,反而是让她陷入多重记忆的混乱之中,进而对你也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为了摆脱你,她的身体也出了问题,而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小媛迟缓摇头。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其他的她没有否认。就像暮鸦说的那样,方媛无法接受小媛所做的事情。
一方不要,另一方强塞,最终导致了某种麻烦的结果。
“喵?”方媛怎么了?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会呼吸,有心跳,但就是一动都不动。”
暮鸦懂了。
据暮鸦所了解的,人的大脑非常复杂,它确实可以控制身体的很多事情,而且事情的结果往往并非人所想的那样。比如说,一个人如果非常非常担心自己考试的时候会突然肚子疼起来,那么这个人到了考试的时候,很可能就真的会肚子疼。
同理,如果方媛非常排斥那些记忆,想要阻隔它们,最终将自己折腾成植物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媛露出无奈的表情。
“明明大家都很喜欢的……”
暮鸦:“……”
只是要解释这个可就复杂了,觉得自己今天“喵喵”的次数已经足够的多,它选择直接说清楚。
“喵。”方媛不喜欢。
是啊。
方媛不喜欢。
小媛受挫地趴了下去,脸颊贴在丝线编织的地面上。
方媛非常的不喜欢,以至于睡下去后再也不愿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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