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之下，落地不久的于声正闭目适应眼前的黑暗，他侧耳倾听周遭动静，暂未察觉危险。
根据目前所观察的结果，有三条重要线索直指地下。
一是本地恶霸们的出现方式，他们是从地下被泥水喷上地面的。
二是灰之前的陈述，说他获得的金币奖励也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三则更一目了然，一场遮天蔽日的风沙轻易埋葬了绿植迷宫，将巨大的仙人掌掩埋入土。
仅一场风沙就能覆盖成片的土地，如若日积月累，是否就会顺理成章地掩埋一整座小镇呢？
于声据此推断，弯月镇或许没有突然消失，而是被风沙层层掩埋，最终藏在了他们的脚下。
所以他以手中一枚金币粗略探知了泥坑的深浅，亲自下来探上一探。金币落地的时间很短，说明坑不深，他能依稀辨别金币滚动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可见这个泥坑不是直上直下，有足以滑行的轨道。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如今他安然无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于声睁开眼，在袖子擦拭双手，随后悠然翻折袖口，掩去抓握墙体时不慎刮擦的污垢。他身手敏捷，跳落时不是坠落也不是滑倒，而是稳稳当当地攀墙而下。因此，除了手足蹭上些泥泞，身上几乎没有泥污。
于声原本不是个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此次却破天荒地主动收拾了一番。归根到底，是因为这次同行的人里有个怕脏的人，这个人还莫名其妙收走了他的外套。
三年前分别时，两人关系不似现在这般生疏与尴尬，但也说不上交心。
即便熟络，即便罩了层起因不明的滤镜，即便各有心照不宣的心思，他们各自的情绪也不曾流于表面，不曾像灰今日表现的这般……直白而殷勤。
灰的行为有些反常，莫非是这三年间，他发生了什么吗？
“？”
头顶传来细微的动静打断了于声的思绪。
有人下来了？
会是谁？
于声侧身让出空隙，在心里推算来人的身份。
越星得待在月神花附近尝试介入上帝视角模式，顺便还得看着莫昊麒，想必不会一时冲动就跟着往下跳。也就唐允鸣的性格才可能会发生自己都搞不清状况却依旧“你跳我就跳”的情况。
然而只消片刻功夫，于声就立刻否定了以上的初步推测。
跳下来的不是唐允鸣，以他的性子，跳起来不会一点儿声都没有，太安静了。
排除其他可能，就只剩下……
“灰？”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从认识起，这人连手套都不摘，平时这也不碰那也不碰的，奇奇怪怪的规矩可不少。即便面上体面礼貌，对人对物其实嫌弃得很，怎么可能往泥坑里跳呢？
于声听着动静，算准时机，在人噗通滑落，屁股着地前伸手扶了一把。这一扶，转眸就在黑暗中遇上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于声：“……”
意料之外的人从天而降，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于声僵了僵，像是被突然下了定身咒，没能放手也没能动弹。他在心里翻江倒海，脸上的表情则岿然不动。
灰脸颊蹭了些许泥水，像个落难的大花猫，他眉头紧锁，问于声：“你找我？”
刚才听见一声灰，似乎是你在喊我？
于声没有回答，而是干巴巴地问：“……你跳坑？这可是泥坑？”
不喜欢移动，怕脏，你跳坑？
出bug了吧？
大约是听出于声话里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他随手抓过对方的围巾，不客气地提出请求：“围巾请借我擦擦。”
说着就把脸埋在围巾里擦。
于声任由他扯走自己的围巾一顿猛擦脸，哭笑不得。半晌，杂色碎花的红围巾后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像是躲在花丛中的灰猫向他眨了眨眼，然后瞄了眼他的脖子，垂眸问他。
“请问，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灰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发问时声音闷闷的，于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问话来的太快，于声猝不及防间愣了愣，本能地移开视线。
“没什么，结节手术留下的疤，已经好了。”
还好他有医学常识，信口就能编。
灰沉默地注视着他，似乎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良久。
“甲状腺结节？年纪轻轻就需要动结节手术，看来你的生活习惯不太健康。请少熬夜，多运动，合理膳食。”灰在左右口袋各摸索一阵，把拿错的豆腐块外衣又塞了回去，然后才取出厚厚的小本子，翻开查阅。
“我这里有合理膳食与日常锻炼的健康建议清单，需要给你一份吗？”
见于声没接话，灰自顾自地提议：“嗯，可能需要量身定做一份，下次见面我会准备。”
“不必费心了。”
说话间，他察觉有他人的气息在靠近。
一人，两人，三人……越来越多。
灰恍若无觉，他沉默片刻后执拗地问：“……是不必费心准备清单，还是不必再见面？”
你好像在躲我，好像不太愿意见我。
又好像……并不讨厌我？
为什么？
于声收敛心神，轻叹：“灰，你好直接。”
你这让我怎么回答。
“可你好难懂。”
我不太明白。
灰的眼眸清澈，目光坦荡而诚恳，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动于衷。毫不意外，于声选择了前者：“清单不用了。”
“你不必与我客气的。”
对话就此告一段落，两人陷入难堪的沉默，与先前不同，最先打破这份沉默的人是于声：“你这几年是不是发生了什——”
“稍等，”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于声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关切，他谨慎地环顾四周，而后向虚空发问：“诸位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暗处观察我们，是也想要一份量身订制的健康建议清单吗？”
语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倏忽亮起无数双眼睛，像是苍蝇的复眼，环绕在二人周围，密密麻麻，眨动着，观察着。
此时，于声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目光扫过那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不慌不忙地问：“你们是弯月镇的居民？”
短暂的沉默后，于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请与我们交易。”
“请与我们交易。”
“交易，交易，交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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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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