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走廊不同，更衣室里飘散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彻彻底底的清洗，一切都被漂白得干净如新，除了中间的桌椅，依然如同博物馆里放在视觉显著位置供人观赏的展出文物，旧虽旧，但洗不得。
“阿嚏！”蹲在地面奋力找纸片的严露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盯着某个紧闭的柜门前的地面揉了揉鼻子，嘴里嘟囔，“好重的消毒水味啊，比之前楼梯的还重。”
也不知道她如今不上不下不人不鬼的状态属于什么情况，虽然物理上没有实体，接触不到大部分的东西与玩家，却并不妨碍她的眼睛能看见东西，鼻子也能闻见气味。
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同样刺激着于声的鼻腔，他记得自己醒来时的手术室没有这个味道，医院的走廊也没有这个味道，为什么偏偏这里像是被人倒满了消毒水？
“你在楼梯也闻到了消毒水味？”于声问严露曦。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自己没有闻见，在爬楼过程中没闻到一丝一毫的消毒水味。
“欸？我也没闻到啊。” 焦皓晟揉着鼻子附和。
“哦，我说的不是今天的楼梯。今天楼梯里没有这个味道。emmm……可我明明记得之前和同伴一起的时候，每次来一批人之后都会闻到这个味道。”
于声敏锐地从她的说辞里揪出新的线索，“消毒水味是一直有，还是在有玩家出事之后才冒出来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想啊，好像真是的。” 严露曦的回忆里，每次经过一段时间，她都能透过墙壁闻到渗透而来的消毒水味。她当时以为是楼梯正常的气味，如今细想，应当正如于声所推测的，是有玩家出事转变成粗线条小人时必然会伴随而来的气味。
趴在桌上打盹的灰突然眨了眨，眼睛望向于声，问，“您是怀疑，这是系统用消毒水或者漂白剂一类的物质，清理已淘汰玩家的痕迹后留下的气味？”灰说着扫一圈地面的纸屑，耸了耸肩，“看来粗心大意的系统在打扫卫生时，忘记扫地了呢。”
打扫卫生不扫地，不合格。
严露曦盯着铺满瓷砖的地面，警惕起来，“对哦，如果是系统清理的，怎么还有这么多碎照片给漏掉了……”
如果真是粗心，这心也太粗了。
于声甩了甩手中的照片，随口指出“系统粗心”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如果系统的清洁任务不包括替玩家善后呢。”他注视光洁的照片上不规则的缺口，视线落在一处模糊难辨的指纹上，说，“照片是人撕的。”
不是系统行为，是玩家行为。
闻言，焦皓晟脸上闪过惊惧之色，“你是说其他玩家撕掉了我们的照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刻，他手上刚刚拼出一张完整的照片，照片中是某个玩家年轻而陌生的笑脸，笑容开朗的青年人有一头不怎么服帖的卷发，头顶调皮的翘出一撮呆毛，配合爽朗的笑容，显得无比亲切真诚，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严露曦气鼓鼓地骂出声：“谁这么缺德啊，撕碎别人的照片！”
黑白照本来就晦气，被撕碎的黑白照更晦气了好吗！
于声却很平静，他弯下腰从灰的脚边抽出了被他踩了半截的一角照片，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课桌又迅速收回，随后转而望向附近的柜门。
如果此时细心观察，就能发现柜门的角落有一段段隐约的线痕，正巧能框出一个长方形的空缺，与他们拼凑出的照片大小完全一致。
于声说，“先找全照片。”
……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的功夫，碎纸片儿也收集的差不多了，于声选定了唯一的桌面——灰趴着的课桌，作为工作台，绕着灰在桌面展开所有纸片，拼拼凑凑完成了拼图作业。到了这一步，从照片的数量亦可以佐证：柜门上空缺的位置原本贴的就是玩家的照片，两者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如果不是陷阱，那么照片的存在已经明示了开柜门的途径——刷相应人物的ID。从照片上的人物来看，卷入这个游戏的玩家没有固定的特征，男女老少，除了缺失了老，已经都齐全了。
“照片对应柜门，玩家刷相应的ID就能开启自己的柜门。”于声说着，人却在灰面前站定，食指模仿着灰先前的动作，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睡不着就起来聊会儿天？”
拼了好会儿的照片都没出问题，桌子里动静完全消失了，你的功劳？
于声迎着灰抬起的眼眸，语调不经意间带上了些许温和之色，他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先前只去过两个地方，其中一处就是更衣室，方便给我们当一回导游吗？介绍下这里原来的样子，顺便示范下刷卡开柜门？”
既然照片是人为撕碎的，说不定还有其他地方被人改动了。如果灰可以信任，那么曾经来过这里的他是提供线索的最佳人选。
何况，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灰是可以刷卡的人。
“我上次来的时候，照片还是好好的。”灰没有豪爽接下导游的任务，而是指了指于声拼凑出的一叠照片里属于他自己的一张，说，“您把我的头拼歪了，麻烦纠正一下。”他固执道，“我介意。”
灰的照片是最早被于声拼凑完整的，在踏入更衣室前就已经完工。现在与其他照片一同铺在桌面时由于空间紧张，被稍微挪了挪位置，照片的组成部分稍显拥挤的叠在了一起。巧合的是，重叠的位置十分微妙，乍一看像是故意摆出来的“歪头杀”造型，颇有几分搞笑的意味。
于声似乎这才注意到无心插柳制造出的喜剧效果，轻咳一声笑着把照片摆正。
“这下满意了？“
灰点头，随后指了指头顶，向众人介绍，“灯之前也出过故障，应当不是人为造成的结果，而是系统原本的设置。”他抬头注视于声，赞美道，“您的推测非常正确，刷ID卡可开柜门，柜子里有衣服食物之类的基本补给，还有对应病人病症的特殊装备。”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条斯理地念着，“您让我刷卡示范……”随后笑着眨眼问，“那么，您会刷卡吗？”
这话问的似乎就有些莫名其妙了，谁还不会刷卡呢？
然而于声立刻听懂了这句疑问背后的含义。
您会刷卡吗？
或许灰问的不是自己知不知道该如何刷卡，而是在问自己，肯不肯，敢不敢刷卡。
是啊，病人ID对应柜门，柜门后是对应病人病症的特殊装备。言下之意，柜门后的东西有可能会暗示病人的病症。
一些难以理解的病症或许只会停留在暗示阶段，未必就能推断出个所以然。但他的病症……恐怕开门的瞬间就是明示了。
杀人魔的装备会是什么？
自然是凶器啊。
因此，灰不是在问他刷不刷柜门，而是在问他，是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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