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中的强烈反响并没有到来，焦皓晟没有因惊吓过度导致心律失常，严露曦也没有再因为惊吓脱手了洗衣粉。可见，ID卡上“杀人魔杀杀杀”这几行字给二人带来的冲击还不如路边瞧见的血手印和一间黑漆漆的屋子。
“……”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于声给整沉默了。
性命攸关的游戏，杀人魔就在你的身边，竟然没人在怕的？
“你们……就没什么话想问我？”
光是杀人魔三个字单独拎出来就已经足够摄人，更别提拥有这一身份的人还大摇大摆穿着染血的病号服走来走去，旁人怎么可能泰然无畏？
稀奇的是，于声面前的三人，只有灰曾对血迹表现过厌恶，其余二人提都没提一句。自己摊牌ID身份之前，这些不寻常都可以勉强给出合理的解释，比如出于礼貌与胆怯，暂且不提，或是因为干涸的血不够醒目，根本没注意。可杀人魔三个字，但凡识字，都不可能视若儿戏。
区区一个血手印就能把人吓的不清，一个翻开杀人魔名牌的大活人近在眼前却面不改色？
这两人的胆子怎么忽大忽小的？
焦皓晟看见杀人魔ID卡没有慌，被于声蹙眉盯得十分慌，他紧张兮兮的解释，“可是，可是你说你失忆了啊，还推断自己不是凶手。”
那些知道了他“好好好”病症的人，在这个随时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游戏里，无论最开始表现的如何，是对他呼来喝去的恶棍，还是维持了友善体面的普通人，在遇到危机时，无一例外选择把他推了出去。他因此一直认定自己被赋予的所谓好人症候群百害无一利，是老天爷残酷的诅咒，直到刚才……
黑暗的屋子与闪烁的亮光，将他推入儿时的噩梦，梦中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燃烧的烟头，潮湿的地面，以及刺耳的哄堂大笑……
他绝望的抓着自己的手臂，抠着长袖之下掩盖的丑陋疤痕，已经愈合的伤口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奇痒难当。他呼吸困难，无法忍受。
恰在此时，于声不着痕迹的对他下达了命令。他叮嘱他，“放轻松，注意心率”，让他“尽量保持平常心”。随后，灯亮了，潮水般的恐惧顷刻退散。
迄今为止，所有知晓他病症的人，都从他的病症中看到了有利可图。
唯有眼前这个人，从他的病症中找出了救他的方法，还帮他摆脱了困境。
焦皓晟坚定的说，“你人特别好，肯定不是杀人魔，肯定不是。”
充满善意的反馈出乎于声的意料，他有些难以适应，不由自主地反驳，“话都是我说的，我说了你就信？万一我是个会骗人的杀人魔，跟你们一起行动其实是在找寻合适的猎物，伺机动手呢？”
焦皓晟嘴笨，“可是，可是……”一时间憋不出个所以然，于声又把疑问的目光抛向不知何时飘到了灰身边的洗衣粉。
灰偏头对空气说了句， “您没有实体。” 严露曦如蒙高人指点福至心灵，当即组织好语言，胸有成竹的表示， “我才不怕，我都跟bug一样游离在游戏之外了，你不能把我怎样，谁都不能把我怎样。”
对，我跟作弊器一样，超厉害！
灰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头应和，“她说的很有道理。您确实不能把她如何。”
一顿“可是”之后，焦皓晟大约是从严露曦那儿借来了勇气，此时挺身而出，主动加入了混乱的嘴炮战局，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宝贵力量，“卡不一定是你的，上面又没有脸！说不定，说不定是跟我一样被人拿走了卡。对，一定是这样的！”
焦皓晟脸上绽放出智慧的光辉。
于声：“……”
“而且，而且你……你知道我的病症！我反正……反正除了相信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焦皓晟祭出终极杀招：摆烂。
于声无言以对。
他虽自认为在扰乱他人的判断上有一定的天赋，比如说，在这个生死一线的游戏里，他确实无意中向身边人提供了相对稳定的依靠，而依赖感可以干扰判断，但不至于让人直面恐惧时无动于衷。除非……所谓的凶手并未能造成实际的恐慌。
于声突然问，“我记不得事，关于凶手你们知道多少？”
“我就记得昨晚广播突然响起一则播报，说是标本室内发生命案，要封锁医院抓凶手。后来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播报抓捕行动，接着就是宣布抓捕结束，凶手仍在逃亡中。在走廊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些铁皮NPC把偷藏手术刀的人当凶手抓走。”焦皓晟把自己记得的事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严露曦只是摇头，“我就更不知道你们说的凶手是什么了，我一直卡在楼梯的墙里啊。”
大多数时候，她只听得见电视机里的热身操和粗线条小人的加油声。
于声追问，“尸体呢？没人见过？受害者是谁？也不认识？”
两人具是摇头。
没见过，不认识。
“我明白了。”
于声终于得出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杀人魔杀杀杀”乍一看是个极其可怖的病症，但在这个游戏里，面前的两个玩家见过最真实的恐怖来自铁皮人NPC而非没有实感的杀人魔。他们没见过尸体更不认识被害人，全凭字面上咂摸出的危险，或许不足以抹杀自己因出手相助而在他们眼里形成的滤镜。
没有切肤之痛，何来刻骨惊惧。
何况，自己长得十分优越。
倒不是自恋，人的判断很大程度会受到视觉影响，无论公平与否，出众的相貌就是会成为与生俱来的优势。相貌出众的人，在弱小时更容易沦为他人争抢的诱人猎物，在强大时则天生容易取信于人，自带影响力。自己长得好，实际也像个好人一般给予了他人帮助，这两个元素足以让自己列入强者的情形，在他人眼里形成固定的正面印象，随之产生信赖感。
再说了，人是现实的生物，如此极端的情况下，如果有人展现出了贵重的价值，那么“杀人魔”的标签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吧，即便如此，我与你们认识才多久？你们也别太轻信于人了。”
被信赖的感觉不糟糕，但该提醒的也不能落下。
一个有着“好好好”好人症候群的麻烦病症。
一个曾经与不怀好意的人结伴并一度将此人当作最聪明的同伴。
于声突然觉得亚历山大，转头看向最后一位尚未上场的辩论选手，问，“你又是怎么说？”
我看的出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就随口问问。
灰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只说了一句话，“您不是凶手。”
“哦，你也相信我？就因为你认识我？”
灰但笑不语，敷衍的耸耸肩。
“您好像不希望别人过分相信您，为什么？得到他人的信赖，行事会方便许多，您为什么会不喜欢？”
于声叹了口气，随口答，“可能我辜负过别人的信赖吧。”
灰观察他片刻，若有所思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随意翻找了会儿又写了几行字，最后啪一声合上书本，郑重道，“他人的信赖或许会成为您肩头的重担，但也能成为您前进的力量。”
于声正感慨灰说了句人话，就听对方精辟总结，“您要不要试试负重前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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