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皇城已有几日,百姓再未见过仙人出行,仙人却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
静王试探皇帝底线的动作越发大胆,加上兵权在手,归顺的势力日益扩大,他也更没把宰相放在眼里。
至于相父为何会让静王嚣张到现在,便要说起这位来拜访的雾妖。
她撑伞走来,小心雨水打湿衣摆的样子真像个人。陈念慵懒地瞥了眼,瞧珠光宝气衬得她庸俗,嘴角微微弯起。
“文人何曾想过,山中雾同他们般俗气。”
雾妖坐上玉石,手指拂过令她羡慕的脸皮,逐渐下移,勾落外袍,“你不也坐在俗物上,受凡人供奉。生气吗,可我有妖契在身,你不能杀我。”
静王继承捉妖师母妃的能力,天赋了得,所以先皇不愿除之,定安帝不忍断手足,宰相不敢轻易下手。
她更不会动手,被妖契约束的妖,就算静王借她杀人,她都无法插手。但她拿这妖没办法,别人可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契约,谁没有呢?
霸道的力量将雾妖撞飞,险些把她嵌进墙内。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郎从雨中走来,身上没半点雨水,脖子上的鳞片若隐若现,眉宇间尽显不悦。
“人惦记我的东西,妖也惦记。有人罩了不起啊,懂不懂先来后到,滚远点。”
妖怪被随意拎起,重重丢出去,昂贵的衣裳在雨水中滚几圈也变成廉价的东西。
卫琮拍干净手,愤慨自己还没蹭到仙气,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蹭上了。但再怎么憋屈,他也不敢在对方面前造次。
然而未等他说明来意,制灯人直接拒绝道:“金银珠宝而已,随便答应个富商的要求就能补上空缺,何必来我这儿,你那点执念又点不亮我的灯。”
少年一万个不乐意,朝她抱怨:“新得的就该垫高金山银山,哪能用来填补空缺。又怂又没胆的无耻之徒还敢觊觎财宝,现个原形都能吓死,那袋东珠也找不着。”
“既然点不亮你的灯,带我去地府总行吧。地府的路是愈发难走,没你还去不了。一匹鲛绡、一只花丝镶嵌的金镯,如何?”
雕刻的手顿住,显然不相信这家伙会如此大方。她盯着心虚的少年,“今年的贺礼是什么?”
瞧人死不开口,已能猜出七八分。陈念提起灯笼,随卫琮去地府走一遭,只是今天的地府比较热闹,刚路过一殿就听见秦广王头疼地问乔从先又下来干什么。
她牵牢对方的手,说着就踏入殿外苦海,抵达世人最熟悉的五殿。
此时阎罗王刚审完一批恶魂,鬼差正准备将他们送去所属地狱,恰好里面就有卫琮要找的人。
他揪出熟鬼,拼命摇晃,“我钱呢!”
恶鬼老实交代,“都交给官府,献给天颐仙人了。”
“胡说八道,她衣服连个兜都没有,有没有钱我还不清楚!”
一龙一鬼为钱吵半天,见对方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卫琮不情不愿地松开鬼。她站在不远处,看他抛光周围石子。
“落叶成舟,点纸为马,无需吃饭睡觉,想尝人间烟火只需碎银傍身,为何还在意身外之物?”
“就是喜欢。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黄金、工匠花费数年心血制成的藏品,它们可以把洞穴塞满,变得和白昼一样亮。我喜欢枕着它们睡觉。”
坐在地上的少年越说越心疼,一团背影又缩小几分,都快变回刚出生时的样子。可是他的难受背后的人并不懂,随岁月成长的神仙清楚它们的无用。
这时从五殿飞来的信纸落在手中,陈念沉默半晌,还是留下仙灯,踏着苦海中的手先行离开。
那个被卫琮丢出去的雾妖依旧不识相,换身干净衣服就再次躺在神座上等仙人回来。仙人倒没在意,然而才半刻钟,身后的妖物就离开,紧接着皇城一处冒起烟火。
地府各狱之间流速不同,有时相差几刻钟,有时相差几日。当恶鬼觉得年月过去,其实苦难才刚刚开始磨灭心智。
陈念回来时人界已是丙夜,于她而言转瞬间便到白日。卖吃食的商贩这个点就会起来准备食材,最先知道情况,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全皇城都快知道某某官员府邸着火。
她估摸着时间慢悠悠走出灯阁,恰逢静王骑马归来,两人在门前遇见。两边百姓打开窗门,皆衣衫凌乱,见被烧家的官员跪在仙人面前讨要说法。
看眼被关在牢车里的家伙,她倒好奇静王想耍什么花样。
“他为何打你,”陈念看着卫琮,“为何?”
“这东西偷我东西,我打他怎么了。假账都做不明白,还搞污蔑那套,丢脸丢到神仙面前的东西。”少年恨不能挤出去,手指贪官,气得牙痒痒,“不仅长得丑,嘴臭,手还脏,春试考题都敢卖。”
厚厚一沓账本从百宝袋里倒出来,撒钱似的一页页飘落,被周围人捡起。看见这幕的尚书跌坐在地,不敢直视静王吃人的眼神。
身边的雾妖忽然绷紧,紧张解释:“我搜过”
“够了!”
“略~没辙了吧,小小雾妖还想替代我,做梦去吧。”卫琮骄傲地跟在她身后,仿佛打赢的那个人是自己,“你都不需要出来,我自己就能搞定。”
“搞砸才是。离春试只剩几日,临时换考题定会影响学生,这样一来就算宰相偷偷置换考题也会影响因果。但你也机灵,知道把账本藏起来,我也有理由插手朝中事务。只是这替换,何意?”
少年解开衣服,趴在玉石上让人上药,但从后背都能看出他的得意。
听他讲雾妖如何馋仙气,想借凡人之手与自己结契,她打断道:“不好吗,我这般死板无趣,仙兽看见都绕道走的家伙。”
被拆穿心思的人身体一僵,猛地坐起,双手握住眼前人的手,努力狡辩:“就凭没阻拦我这点,你在我这儿已经变了。你再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大街了,姐姐。”
何人敢叫她姐姐。陈念瞥见胸口上的瘀青,手指轻戳,对方就疼得死去活来又变回之前的样子。
“别撒娇。”
“没天理啊,神仙杀龙啦。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媳妇啊!”
蜃龙在玉石上打滚撒泼,陈念看得津津有味,竟笑出声来。
她好像真的养了个淘气的弟弟,爱闯祸但动眼色,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让她的生活也越来越有意思。
神仙视岁月如无物,却见证新生灵慢慢长得同她们般大。然而这种日子随时都会消失,那天总会到来,使自己和三界分离,灭去她身上的污秽。
那样一天···陈念望向玩闹的少年,开始担心自己长眠后新诞生的生灵、在路上迷路的魂魄该何去何从。
他会怎么样呢,能替她稳住一方吗?
可是她最近非常缺少伤感的时间,人来得愈发频繁。
“夫婿,”静王脸色难看,“你要为夫婿忽视我的心愿?难怪我今日诸事不顺,多位朝臣上奏弹劾?”
陈念察觉他面上死期几天不见就遮挡半张脸,眉头微皱,想再给他次机会,“当真是诸,事,不顺?命格给你,你也要有扛得起的福气。福满成祸,要想活命,适可而止。”
“哈,本王倒要斗斗这天命。”
斗?能斗天命的人本身就被天命选择够,被抛弃的人从开始就失去斗的资格。她无所谓地随人离去,继续每日相同的操作。
卫琮学着她的样子为灯笼绘制图案,“皇位是好东西吗,国库里的钱又不全是皇帝的。”
“你喜欢钱,他喜欢权,本质一样。”
“切,我的钱全是自己赚来的,他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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