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心怡气势汹汹地往那个村庄赶去,她身后一群陛下派来的礼官,拉着袍角跟着她翻山越岭。
然后本地的县令也闻讯而来了,跳下县衙的马车,拉着袍角过来了,边跑边让人把这里的里正和亭长找来,问问到底啥情况。
他瞅着不远处拉着一群礼官放风筝一样下山的御妹姚县主,额角青筋直跳,赶紧拦在半路上,请县主别直接冲进村儿了。
县主请找个地方坐下吧,本官自有公断。
姚心怡闻言,让人从马车里拿了个椅子坐下了。一副你不把事情处理好,本县主就要捅到天上去的样子。
于是,里正和亭长过来的时候,就见县令满脸怒火,对他们吼道:“你们这些乡野村夫,闹了什么习俗,捅到御妹姚县主那里去了,而且,本官怎不知,你们村还有这种公然举族打妇女这种仪式,这在本朝律例里头,怎么看都像是要被禁止的邪祀。”
里长冒出冷汗,然后灵机一动:“这个,这个真不是聚众打妇女,这个其实就是个仪式,鞭子都是假装打人,其实就是要个好兆头。”
对对对,就像是每年立春,您老人家在县衙里面举行的打春牛仪式,也不是真打啊,就是在那里象征性打几下。
县令闻言,觉得说的颇为在理。于是看向姚心怡。
然而姚心怡更生气了:“什么打春牛,一个女人,能和牛一样吗?”
县令,里正和亭长听到这句话,不由想起来,好像有句俗话来着,嫁过来的女人买过来的马,任你骑来任你打。
所以,这不是差不多么。
却见姚县主显然不满意这个解释,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踮起脚看向山下的村庄,远远能看到村里人聚集在他们的房屋前,手里拿着好多树枝,其中有个女人正跌跌撞撞走着,然后有个房子前的人举起树枝,抽在了她身上。
姚心怡暴跳如雷:“别再狡辩了,本县主看不下去了。”
然而身边的礼官中,有人越众而出,拉住了她的袖子,轻声说:“姚县主三思啊。”
这是一个女官,看着挺老成,头上还戴着垂脚襆头,这会儿悄悄凑过来劝慰:“姚县主您是闺阁之女,这个仪式既然并不会有所杀伤,又是他们村中家族甚至他们村民家庭的家务事儿,您贸然掺和,实在是对您的名声不利。”
姚心怡甩袖子:“别劝我,我忍不了。”
系统说:“你还是别这么疯,清官难断家务事懂不懂。而且你就是一个县主,不能命令里正和亭长的。”
姚心怡往山下望去,那些拿着树枝的人还在热热闹闹打女人,只是仔细一看,这些人穿的颇为光鲜啊。她含恨说:“打女人还要穿这么光鲜干什么。”
然后县里的师爷就告诉他:“这是托了您的福,昨天为了整修道路让御驾进来,我们雇佣了好多村民帮忙,就拿这些布料当工钱,他们自然回家就穿上了。”
姚心怡闻言,觉得自己找到了借口了,她跳下椅子,向着山下冲去,大吼:“靠着我获得的新衣服,还穿上去打妇女,不行,没有人能用我的钱去做坏事,来人,把他们的衣服都给我剥了。”
她喊完最后一声,就冲下了山。
于是村民也听到了,山上有个声音,喊着,要把他们衣服都给剥了。
这是啥,女土匪???
跟随来的礼官痛苦捂脸,心想不愧是太监们害怕的姚县主,还要脱人家男人的衣服呢。
而是谁也不能阻止找到借口的姚心怡了,她冲下山,礼官们放风筝一样跟着她也冲下山,然后是县令等一群本地官吏。
村民们从没见过这么多官老爷,都吓得两腿战战。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心怡气沉丹田,大声说:“本县主……”
然而她刚喊出自己的名号,只见那个戴着垂脚襆头的女官不知道从哪里又越众而出,带着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官,站在了她前面。
然后这位相当老成干练的女官大声说:“御妹县主尊驾之前,尔等还不行礼。”
她的副手女官也大声吼:“还敢拿器械,难道你们要冒犯御妹县主尊驾吗?”
村民们手足无措地丢下树枝赶紧行礼。
姚心怡看着挡在前面的两位女官,一时间不知道她们要干啥。
其实两位女官现在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原来这位老成干练的女官,是宫里尚仪局的副司宾,人称梁副司宾,从六品女官,她身边的小女官,是她的副手吴女史,给她当秘书的,是从识文断字宫女里遴选出来的,暂时无品级。
她们这次跟着前来,乃是老皇帝和皇后婆婆亲自派来的。
因为,两位内女官承载着老皇帝,皇后婆婆和李婕妤娘娘的任务,那就是帮助姚县主成为一名贵气天成的皇室淑女。
因为虽然姚心怡是打算到了自己的封地,就好好建设封地,躺平度日,可不知道老皇帝还没有放弃给姚心怡指婚的想法,他总觉得姚心怡为了他牺牲了幸福,简直亏大了,所以他一定要给御妹找个好人家好好的出嫁。
所以他让皇后老婆婆指派了梁副司宾前来。
不过幸好老皇帝,皇后老婆婆和李婕妤,都不是那些困于世俗规矩的平凡男女,所以他们很喜欢姚姑娘这样能干聪慧的姑娘,也不打算把她训成寻常淑女。因而梁副司宾的任务,不是把姚心怡打造成女德楷模,而是在姚心怡做了不寻常之事的时候,她要竭尽所能,把这些事情给解释成淑女行为,让全天下都相信,姚心怡真的是一位皇室淑女。
梁副司宾真没想到,皇庄还没到,任务就来了。
她和副手吴女史对看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为难。
苍天啊,姚县主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们任务太重了。
刚才勉强劝了一下的梁副司宾,已经意识到,姚县主钢铁一般强硬,劝是没法劝,所以,她需要做的,不是改变姚县主,而是忽悠这些村民,让他们觉得姚县主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楷模。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县主仁善,经常普施恩惠,平生里最好斋僧敬道,所以,她看到你们竟然穿着她布施的衣服打人,简直震惊到失声。所以,村长呢,把这些衣服脱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念个经,莫要平白增添罪孽,让仁善的县主失望。”
村民们不服:“这衣服,给我们了,还要管我们怎么穿?”
县令也不服:“这衣服算是姚县主布施的吗?”
吴女史赶紧说:“陛下亲自用御驾送御妹大人来皇庄,本就是专门款项,自然算御妹大人的。”
县令还要说什么,然后梁副司宾高深莫测看着他,她侧身,展示自己腰间的印绶带子。
本官乃是从六品内女官,你个县令,我记得你是七品吧。
于是县令偃旗息鼓。
他的师爷赶紧对着亭长推了一把,亭长转身对着村长一脚踢过去:“还不快去脱衣服。”
村长唯唯诺诺,转身走去,可是,村民中有个莽汉,喊了一嗓子:“我看县主也是个少女嫩妇,怎么敢管他人的家事儿。”
他身边另一个泼皮帮腔:“被打的大嫂,是她丈夫和家族打的,男人本是一家之主,打几下老婆,谁人能管呢。”
“对对对,男人打老婆都要管,那我们进京告御状算了,让圣上管管他妹子。”
泼皮们过完嘴瘾,竟然一哄而跑,村长假模假样追了几步,说追不上。
梁副司宾和吴女史脸色都沉下来,梁副司宾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让礼官把礼棍拿出来,先打一顿再说好了。
这时候,姚心怡站起来,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说:“女官,先把我的仪仗拿来吧。”
梁副司宾闻言心里大呼,对,正是这个理儿。于是让吴女史带着礼官回马车取仪仗。
于是黄罗大伞被举着过来了,还有两个宫扇,然后宫女们搬来了大椅子,然后手里捧着熏香炉开道,举起了黄罗宫扇,拿着梳妆盒,水盆,钵盂站在县主身后。
天家威严降临小村儿,简直大炮轰蚊子的感觉。
村庄里的人膝盖都软了,竟然连泼皮无赖都消声了。
然后姚心怡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村民,她轻声说:“你们说的对,我是个闺中少女,原本就不懂外事儿。”
已经寂静下来的村庄,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大家都能听到了。
她继续说:“我来之前,问我的老哥哥,也就是当朝天子,我来到皇庄,听说自己手下有三个村子,都是我的佃户,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梁副司宾扭头看了一下,她有些明白了,于是瞪了一眼泼皮,矜持地抱着胳膊站着。
姚心怡继续说:“我的皇帝老哥哥,告诉我,他是天下之主,爱民如子,会像父亲那样对待所有子民,所以我到了皇庄,对待我的佃户,要学习他。”
破皮闻言,有些好笑,这小女孩也不知道几岁,难道像是对待儿子那样对这群老男人吗。
然后他就听到姚心怡说:“所以来的路上,我下定决心,既然我是你们的地主,就要好好对待你们,就像皇帝老哥哥对待万民,可是我这一来,就被你们好好教育了一番,原来这么做不对。皇帝老哥哥错了,原来天下之主和一家之主不用爱自己的子民,反而有权利打他们,卖他们,而且别人还不能反对。”
姚心怡一脸学到的样子:“我闺阁女子,什么也不懂,现在我懂了,一家之主,原来是这样的。所以,我觉得我真傻,来的路上,我听说你们一年给我交的收成是十税三,还想着今年我刚来,初次见面,给你们减一些好了,可是你们教我,一家之主不用仁慈之心,那么我好傻,这次就不减免了吧。”
她说完,全村都慌了。
啊呀,大意了,姚县主哪里是什么少女嫩副,她是地主啊。
得罪了本地最大的地主,他们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村庄摘下腰带,冲着那几个泼皮头上就挥去。
混账,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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