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齐琅处罚裴如瑛,还得归咎于内侍的一番添油加醋。什么眉来眼去,什么沈昭欣喜万分,齐琅没听完便给裴如瑛下了这宫禁令。
他晚上来见沈昭时故意满脸不悦,可沈昭却视若无睹,仍旧低着头忙自己的。
倒是齐琅先坐不住了,开口道:“阿楚认识裴如瑛?是旧识?”
沈昭没看他:“有所耳闻。”
齐琅:“不如阿楚同我讲讲他?”
“裴大人是王上的臣子,又何须妾同王上说。”
“难得见一男子让阿楚上心,孤想知道此人过人之处。”齐琅言语间的阴阳怪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沈昭抬头笑道:“妾有一妹妹,曾立志说要嫁给这位天下第一谋士。妾也想知道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齐琅闻言,放下心来,“阿楚想结识他,为何不找孤呢?”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想麻烦王上。”
齐琅心里释然,又逢沈昭白日去探望,此时更是兴致盎然。他自认不是耐心的主,可他为了一女子愣是等了三年。
齐琅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小心思不断,他觉得生动。
她故露乖巧,他觉得可爱。
比起她每次的妥协,他更期待她能生气,与他辩论。
每次都不遂他意,可他,依然盼着……
齐琅笑了笑,“阿楚的所有,都不麻烦。”
人有所待,何其所幸。
沈昭问道:“王上今日得空来看妾,是忙完了?”
齐琅摇了摇头,“孤没有公主,朝中臣子都不愿将女儿送去和亲,送去蛮夷的信还未有答复。”
所有人都知晓,将人送去蛮夷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自家的女儿成了公主,也只是说出来好听点。
齐琅见她面色沉重,问道:“怎么了?”
公主,她也是公主。若让她抉择,比起嫁给蛮夷,她更愿意上战场杀敌。
齐琅与父王是不一样的,父王不会选择和亲。她以为的贤君,也不过如此,秉公爱民的君主?
隔了好几日,蛮夷有了回信。同意和亲,不过还要封地和粮草。
比起灭国,齐琅自然是选择妥协。
他让廷尉去办,只是这人选迟迟未定。
齐琅犯了难,如何有不得罪人又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他收到了一封书信。
秦公有二女,可解难题。
说是问候,不如说是自荐信。
秦公和赵行均一样,在军营中便与齐琅结交了。此人比较复杂,在名利场中爱字女,在家中贪图名利。
他在信中道:离了官场家中苦寒,子尚且能吃苦。念过往情谊,劳王上善待二女。
齐琅明白他的意思,一女和亲,剩下一女便是他的青云台。
接二人进宫的事,齐琅让沈昭去办。
一是宫中女子,他没有信得过的人,二是沈昭闷在宫中,多结交些同龄女子也是好的。
沈昭坐马车行至宫门,这是她距离宫外最近的一次。
宫门外,郭存护送一辆马车停下。
正如秦公口中所说,家中清寒,连马车都是简陋的。车上下来两位女子,一位清婉,一位活泼天真。
她们进宫,似乎很开心。
真可笑,宫里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想进来。
郭存带着两人跨进宫门,对着沈昭道:“姑娘,这二位便是乔公的女儿。”
沈昭回笑,没等她说话,那位看起来活泼的女子率先开了口。
她笑道:“我叫秦萱,今年十六,不知阁下是姐姐还是妹妹?”
那双弯弯的眉眼配上她的绿罗裙,是沈昭许久未曾见过的生机。
父王在时,她也是这般。
“十八。”
“那……”秦萱还未开口,一旁的女子忙开口道:“姑娘见谅,是我妹妹不懂事。”
她身着水蓝色裙子,温婉大方。
沈昭注意到二人衣着并不是冬季的,“闽都寒冷,你们穿的单薄。还是快快上车,等到了屋里再说。”
蓝衣女子回道:“姑娘有心了,我与妹妹从南方来,确实是准备不周。”
随后,二人率先上了马车。
沈昭看向郭存,开口道:“还未祝贺郭将军,升官之喜。”
“还要多谢姑娘了。”郭存看了看四周,悄声道:“那夜之事,裴如瑛有所察觉,姑娘要小心此人。”
“什么?”
“那夜赵行均语气笃定,说我准备的人绝对不是当时的狱卒。他还怀疑,凶手是女子,一副找不出真凶誓不罢休的样子。”郭存继续道:“可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最后同意称赵行均自戕。”
沈昭思绪混乱。
什么意思?裴如瑛知道赵行均是她杀的?
而且,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沈昭没说话,郭存又添了一句:“我只是怀疑。”
“多谢相告。”沈昭说完,朝着马车走去。
他摸不透这人了,若她早知道裴如瑛知道自己干的事,她又岂会招惹他。
这怨气,也就咽进肚子里的事。
他从未提过这事,却开口挑明自己的身份,是警告么?
或是,这人在谋划什么?
沈昭心中万分不安,裴如瑛就如头上的刀子,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他是敌是友?
想到这,沈昭却突然笑了。裴如瑛是齐琅的臣子,自然是帮着齐琅的。
她上了马车,只见原本张望的二人突然正襟危坐起来了。宫门到寝殿距离不算远,可车中气氛尴尬,让人度秒如年。
最先坐不住的,是秦萱,“这马车可真豪华。”
垫子用的是鹿皮做的,随处而见复杂的木雕,还有精致的挂饰,确实豪华。
“宫里与外边自然有所不同。”
秦萱点了点头,她伸手去摸他的裘衣,“哇,这狐狸毛洁白似雪,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
一时间,沈昭不知该回什么是好。
秦婉仪道:“你啊,就是没见过世面。宫里的东西,多的是你没见过的!”
秦萱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三人一路上也没再搭话,沈昭将人带到了政殿后,她便直接回了寝殿。
秦婉仪见到上座的齐琅,俯身行礼,“臣女……”
只是话还未说完,秦萱直接喊了一句,“齐哥哥!”
秦婉仪脸色顿时变了。
当初齐琅还不是君王时,他们二人视他为兄长。只是今非昔比,希望齐琅别治她的罪。
齐琅却并不生气,反倒笑着回道:“三年未见,阿萱长高了不少。”
“那可不……我”秦萱正要说话,被秦婉仪直接打断,“王上,臣女妹妹不懂事。”
“无妨。”
秦婉仪开口道:“见过王上,临行前父亲曾交代一些事让臣女转达。”
齐琅:“哦?”
众人被遣出,房间只剩下秦婉仪和齐琅二人。
“秦公让你说什么?”
只见秦婉仪扑通一声跪下,道:“臣女愿做这和亲公主。”
齐琅看向她,眼神复杂。
“是你自愿还是你父亲逼你的?”
“臣女自愿!”秦婉仪道:“我知道这和亲人选就在我们姐妹二人中间,可吾妹尚年幼,我这个做长姐的自然是要牺牲些。”
“婉仪,你……”
秦婉仪抬眸一笑,随后一叩首,“请王上成全!”
从前齐琅还在军中时,秦公用开玩笑说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直到那日他真的见到了秦公的两个女儿,秦公口中的貌美如花并不是谬赞。
那日,玩笑话似乎成了真,秦婉仪在一众少年中盯着她看了一整个宴会。
英年才俊不少,唯有齐琅让她慌了神。
许是父亲常年将此人挂在嘴边还要将自己嫁给他的缘故,她芳心暗许。
那人举止文雅,不似寻常武将。
“秦家妹妹好。”
很寻常的称呼,她却因妹妹二字心头一颤,红了脸。
秦公看在眼中,打趣道:“我这女儿啊,不常与人接触。见了这小齐将军,脸跟涂了胭脂似的。”
军中男子笑作一团,不过没人放在心上。
那时秦萱十二,一口一个齐哥哥的喊着。齐琅年十九,她十六,应该也喊他哥哥的。倒也怪,秦婉仪愣是喊不出来。
她唤他“齐公子。”
那一日,她如往常一般路过父亲书房,一阵熟悉的交谈声传来。她下意识放缓脚步,侧身贴靠在那扇半掩的门边。
屋内,父亲的声音率先响起,沉稳且带着几分期许:“我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短暂的寂静后,只听齐琅缓缓开口:“令嫒……”,声音低缓,她努力支起耳朵,却再也捕捉不到后续的话语 ,一颗心就此悬起,紧张与期待交织,搅得她思绪纷乱。
父亲他们本就是路过家中,短短几日光景,他们便要离开了。
临行前,她没忍住问了父亲,“他是怎么回答的?”
秦公笑了笑,“且不说男子应当先成就一番事业再说婚姻之事……如今战乱不断,他在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你还愿意嫁他?”
“女儿愿意。”
秦公轻抚她的头,“父亲知道了。”
秦婉仪没懂,他是愿意还是不愿。
几个月后,父亲寄来家书,卫国昏庸无道,他与齐琅联合军中之人谋反了,让家中人速速离开去寻别处。
他与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辗转到了江南,一待便是一年。在这一年中,母亲病逝,父亲失了联系。
后来,她听说了,齐琅当了君主。
她忽的清醒了,再也不妄想她少女怀春的梦成真了。
她突然想起父亲一年前说的话,先成就一番事业……所以,父亲早就知道会如此么?
父亲回来了,他做了个闲官。
她没问,明明父亲是同齐琅那样好的关系,怎么没有留在军中做官?
父亲得知母亲故去,并没有太大的悲伤。她后来了适婚的年龄,父亲却从不急着给她安排婚事。
或许,齐琅是愿意的呢?
她这样妄想着。
造化弄人,再见之时,她为嫁给别人而来。
殿中空旷而寂静,雕梁画栋之上的金漆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透着一股压抑的奢华。
“请王上成全”。“女儿愿意”。
她再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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