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娣高举的手无意识地落下。
看着徐小小的目光里充满哀伤,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办法把那些不堪的东西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下次再有事,提前告诉我,提前找老师请假。”
张金娣失魂落魄地去了厨房,厨房里其实没什么菜了,只剩下三四个鸡蛋,她没有去买,或者说,没有去捡,就着之前的剩饭给徐小小炒了一碗饭。
“吃饭。”
徐小小屁股还疼呢,看见只有一碗饭不满的撇嘴,都已经几天没吃过肉了,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而言很难接受。
之前妈妈做保姆的收入还算可观,且她的吃穿都在雇主家里,所以给徐小小的零花钱不算少。
不然,她也很难成为校门口东厕所大姐大。
可惜当大姐大也是有代价的,她的零用钱都花光了,手里连明天中午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显然从来没有过孩子的张金娣想不到一个孩子也是要花钱的。
她想开口找张金娣要,但话到嘴边又没有开口。
张金娣不是妈妈,她开不了口。一口炒饭塞了满口,又与一阵泪水带来的腥咸拌在一起,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米饭里,原本就口感粗糙的米饭更难以下咽了。
第二天的徐小小,失魂落魄地走在上学的路上。莲花中学附近还有一所莲花小学,小学生上学的时间很晚,但中午放学的时间跟中学差不多。
“老大,怎么了?”一个又黑又矮的女生凑上来,她是徐小小的手下,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叫李海鑫,她父母在外地打工,一直跟着奶奶住,“你现在是不是没人管了?以后,咱们再去网吧可以随便包夜了?”
徐小小忽然觉得,这个之前跟她玩得最好的人怎么这么幼稚?
“是啊,没人管我了。”
天湛蓝湛蓝的,徐小小抬头看着天,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真好,也没人管我该多好。”李海鑫显然不知道徐小小一直在忍着眼泪,“今天晚上,名角网吧?”
徐小小摇头,没人管不仅没人拦着去网吧,也没有钱,没有饭吃,甚至没有住的地方。
“不去。”
她看了看还是一片安静的小学,“李海鑫,中午陪我做点什么吧。”
李海鑫一头雾水,不知道徐小小要做什么,但她信任自己的老大,所以满口答应。
一上午,徐小小一直在反复想着自己要做的事,一遍一遍地模拟。
直到中午放学,她和李海鑫一起躲在角落里,手里拿了一把水果刀。
“老大,你……”
“别废话。”徐小小喝止了她。
很快,莲花小学放学,一二年级的大部分都有家长接送,但到了三年级,又会有一些落单的学生了。
她看准机会,挑了个又矮又瘦的小女孩,等她走过来的时候,一把把她拽到了角落里。
小姑娘看见水果刀吓得哇哇大哭,徐小小赶紧去捂她的嘴。
“把你身上的所有钱都交出来,不然……”她颤抖着挥着水果刀,把尖端对准小姑娘,但整个刀身距离小姑娘至少半米远。
徐小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其实现在她手脚无力,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直控制住那个小姑娘。
“老大,这不行的!”李海鑫也害怕了,“抢劫是会坐牢的!”
徐小小不理李海鑫,大声说道:“快把钱都给我。”
“我、我没有钱。”小姑娘张大了嘴,不顾一切地哭着。
但徐小小到底想错了一件事,就是小姑娘不是没有家长来接,而是她妈妈今天来晚了。到了校门口没看见孩子后,就在学校旁边找。一开始接孩子的人多,车水马龙的听不见声音,但家长们很快散去,小姑娘的哭声就传得越来越远。
“喂!”
一个恶狠狠的女人猛然拽开徐小小,徐小小一个踉跄就跌倒在角落,散落的石子把她手心划了一条血口子。
“你们这些小混混,欺负到小孩子身上了?她能有几个钱?”
女人怒不可遏,粗略检查了一下就抓住徐小小的胳膊,“走,跟我去警察局!”
“阿姨,阿姨……”李海鑫吓得不知所措,直到徐小小被拽着往外走才想起来拦着。
“阿姨对不起,徐小小她不是有意的,她──”
“什么不是有意的?刀都拿出来了你说不是有意的?我看是蓄谋已久了吧?”
很快有看热闹的人凑过来,女人更不肯放过徐小小。
“你们看看,小小年纪不读书,出来抢劫。有娘生没爹管的东西,她还拿着刀,要不是我来的及时,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徐小小像是被这句话刺激了,她忽然嚎叫着甩开女人,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懂。
“是个神经病吧?”
“快走快走,神经病杀人不犯法的。”
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也有点害怕了,她抱起小女孩生怕眼前撒泼的女人伤害到自己的孩子。
派出所就在小学对面不远,这边喧哗声越来越大,几个警员过来看情况。
看见穿制服的人来了,女孩妈妈终于放下心。
“同志,这个女人抢劫我女儿,我怀疑她是拐卖人口的!她还有凶器。”
几个警员一听,当即把徐小小按倒。
徐小小很狼狈,长发早已遮盖住了脸,十五岁半的她已经有了大人的身高,加上运动服松松垮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也是个孩子。
“不是,我们不是人贩子!”李海鑫哇地一声哭了,她不管不顾地大声说,“我们是莲花高中的学生,不是人贩子。”
警员拨开徐小小的长发,也发现这只是个没成年的女孩儿。
“那你们为什么抢劫?”
徐小小什么都不说,也不解释,似乎在等着警察把她抓起来,关监狱。
但李海鑫没有那么强的定力,她哭着说,“徐小小的妈妈上周突发疾病过世了,她爸爸几年前就没了,她又被大伯赶出了家门,只能借住在她妈妈的朋友家,她很可怜的。”
也不知是不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李海鑫想明白了什么,“一定是她没有钱了,她没钱吃饭了,才来抢钱的,一定是这样。”
所有人一齐看着徐小小,她就是一句话不说,也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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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丰冰棍厂,接到电话的张金娣看了看门口摇着蒲扇的老板,她整理了一下情绪,露出一个自认为挺灿烂的微笑,走到门口时又把鬓角往耳朵后面掖了掖。
“老板。”张金娣笑得妩媚,“那个孩子又有些情况,我……”
王国全却只是撇了一眼,没为她刻意的搔首而动容,“小张呀,你也知道咱们是个小厂,你总是请假,我也很难办的。”
“我知道,最后一次,老板,毕竟那孩子没了妈妈,也挺可怜的。”她笑得更漂亮了。
“行吧,谁让我也不是那种黑心肝的,你去吧。不过,你这个月请三次假了,按公司规定扣工资五百。”
看了看警方打过来的电话,张金娣没有辩驳,说了声谢谢,转头就走。
她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五,现在直接扣了三分之一。
没空想下个月的米用什么钱买,张金娣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往莲花中学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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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张金娣听完警察告诉她的前因后果,一路点头哈腰给人道歉。
“秦欢妈妈,都是我不好,我自己没孩子,忘了小小在学校吃饭也需要用钱,加上这两天事情多,没顾上孩子的心情,她才做错了事,请您一定要担待。”
张金娣连连给小女孩妈妈道歉,徐小小已经十五岁了,如果对方一直追究,她也会留下案底。
“你不会以为空口白牙的说几句对不起就有用吧?”
当着警员的面,秦欢妈妈不肯息事宁人。
“那,您想怎么样呢?”张金娣问。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你话说的不要那么难听,是你们孩子吓着了我们孩子。”
“是是,我一时失言。”张金娣陪笑着说。
“五百,给我们欢欢买点好吃的压压惊,另外,让那个抢劫犯给我女儿道歉。”
张金娣脸色越来越不好。
她的钱付了一年房租后已经所剩无几,五百……
“张女士,李女士虽然情绪激动,但这个赔偿金额不算多,我们的意思还是可以接受的。”警员说。
张金娣当着他们的面从兜里掏出所有的钱,连一毛和五毛的都算上,一共凑了475.8元。
“我、我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下个月给您了。”
“算了,我们也不缺那点钱。”
张金娣连声说着谢谢,又感谢了警员,才向徐小小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离开。
“真丑。”刚到派出所门口,徐小小讥讽着说,“你刚才的样子像一只癞蛤蟆,一点自尊都没有。”
张金娣站在原地,一双发黄无神的眼睛看着徐小小,里面都是徐小小看不懂的情绪。
“求她们做什么?让他们把我抓起来好了,我进了监狱,你就自由了。”徐小小眼圈发红,“现在又赔了五百,你可真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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