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昭华公主独独撑着云苇已经很是费劲,她听到纸笔扔出来的声音后,警惕地提醒云苇:“你说完没有?小心被人听见,快着点啊!”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跟李安潮达成秘密协定后,云苇急着回去画图。

听她的,昭华小心翼翼将身子慢慢蹲下,贴着墙面不敢松一口气,牙根咬得咯吱响,直到云苇从她肩上卸下去,才重重舒缓了一口气。公主累瘫在墙边靠着,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抱怨:“你可真沉呐,差点没把本宫压死……”

云苇拍拍昭华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辛苦辛苦,至少咱们有收获,我见到我哥哥姐姐了。”她顺着方才纸笔掉落的方向找过去,没过一会功夫就在草丛中捡到它们,急忙藏在怀中,又回过头问昭华:“你要不要方便?我可以帮你看着点。”

“早就想解手了……”,昭华费力地提起重重的裙摆,小声嗫嚅着经过云苇身边,往草丛深处走去。

二人轮流解决三急后,假装没事人一样,一脸松快地说笑着。丫鬟们见她们如此,并未多心,只随意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云苇谎称她们见到一只小松鼠,逗玩了一会,便再未说什么。

回到牢房中,二人又被分开关押,待丫鬟们走后,云苇将纸笔悄悄拿了出来,铺在地上,准备照着先前在地面画的地形图临摹一份。可是望着手里这支精致小巧的狼毫笔,她又犯难,大哥没有墨汁,她又能上哪去弄呢?如果直接找丫鬟们要,一定会引起她们的怀疑,到时候怕是事未做成,还要招来搜身的后果。

她独自想着,手中捏着的笔不经意间戳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痛感,是之前被瓷片所割的伤口。她赶紧将笔移开,却瞥见笔头处沾了细小的血渍。她欣喜不已,脸上紧锁的眉也舒展开,只因她心里有了主意,何不用血代替墨?

她索性将狼毫笔放置在一旁,拿出袖口里的碎瓷片,在右手食指处用力一划,一股生疼感立即袭来,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止不住颤抖一阵。

昭华公主在一旁傻眼了,心急地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想自残不要命了?”

她轻轻一笑:“无妨”,说着便将淌出刺目鲜血的食指在册子空白处画起来,每一笔都如同尖针扎进肉里,令她疼得只能靠不停吸气来缓解。

“你疯啦?”昭华算是看明白她的用意,即刻劝阻,“快停下,再这么画下去你的血会用干的!不能做傻事……”

她手里的动作并未停止,白纸上猩红的笔画勾勒出近山远景,只为了让兄长能看得清楚些:“只有将地图送到大哥手上,我们或许才能有救。”她与李安潮虽有不和之处,但她仍旧相信兄长的眼光和谋略在她之上,将希望交到他手里,这里的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见她执拗不肯听劝,昭华公主索性一咬牙将自己的右手食指咬破,一滴圆圆的鲜血立即渗出伤口,她发出命令的口气:“册子拿来,本宫也可以以血作画!”

云苇这才注意到:“公主你……”,她想说的是昭华毕竟是千金之躯,随意不可损伤,没想到竟也有如此魄力,着实叫她另眼相看。

“别啰嗦,快拿来,本宫的血可金贵得很。”昭华不停地催促,云苇见此情景也只好将册子递给她。

因地形图画在云苇所在的一边,昭华公主只能尽力将身子靠在木柱子边,半个脑袋都快塞进缝里从而让眼睛能看得更远些,更清楚些。云苇在一旁休息时,看到她这个样子,既觉得好笑,又感到心酸。两人折腾一下午,才勉强将地图重新绘制一遍,指尖的血不知道流了多少,早已没有一点知觉。

云苇从自己襦裙下摆处撕下两块布,先替公主包扎好,再给自己粗粗包了一番,如捧珍宝般将沾满血迹的册子藏进怀中。

一直到翌日傍晚十分,她们再次以憋急了要如厕为借口,去到了李安潮牢房后面,二人故技重施,从小窗户口将册子扔给李安潮。

册子上猩红色的层层山峦和无数小道呈现在李安潮面前时,他一时震惊得无言以表,手里捏着的一页迟迟没有翻过去,他没想到,一直被他忽略的庶妹云苇,竟有如此机智的一面,更有常人难以接受的忍耐力,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姑娘,如何想到以手指为笔、人血为墨,才绘成了这样难得的一份地形图!

“哥,那上面写的什么?”李云岚见她哥哥一直在发呆,好奇册子上的内容,因此小声询问。

卢夫人也禁不住问道:“是啊,潮儿,三丫头拿来的是何物?”

李安潮并未理睬母亲和妹妹,一心扑在地图上,仔细研究是否有可以出逃的路线。

见他一直眉头紧锁不肯说话,卢夫人和李云岚也不敢再出声打扰,只能相互依靠着等待。

夜深时,众人都已睡意沉沉,李安潮所在的监牢关了十余人,皆是像他一样的普通香客,要想离开这里,必得借助这些人的力量。

他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在黑暗中丢出一块石子引起大家注意:“都睡了吗?”

卢夫人母女对这声音最熟悉,因此很是警觉:“怎么了潮儿?”

另有几个不同香客的声音传来:“公子有何事?”

或许大家都知道,此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自觉都降低了音量,生怕引来门外士兵的询问。

李安潮坦言:“今日我妹妹送来一份此处地形图,我已从中找到一处逃生之路,想带大家一同走,你们可愿意?”

众人自是感激不已,此起彼伏连声回应:“愿意愿意,但凭公子吩咐……”

“既然大伙心齐,那我们得先想个办法将这牢门上的锁给落了……”李安潮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窸窣的开锁声,他很是惊奇地问:“何人开锁?”

一名男香客嬉笑回答:“实不相瞒,在下是偷鸡摸狗之辈,平日里也干过一些溜门撬锁的勾当,这小小的锁具难不倒我。”

李安潮暗叹到处都不乏卧虎藏龙之辈:“既然如此,有劳兄台将所有锁具打开,我带你们离开。”

“小事一桩。”男香客说的很轻巧,确实转瞬间就将众人都放了出来。他最后一个打开李安潮的牢锁,来到李安潮面前时,李安潮才在暗淡月光下看了眼他的面容,尖尖嘴,瘦瘦脸,细长的眼睛笑起来都快看不见,身量也较一般成年男性矮小,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本事。

李安潮想着此人有用,便问了一句:“兄台贵姓?”

“公子,我叫毛猴。”

这一听就不是个正经名字,李安潮以为对方只是唬他,就又说:“怎么连姓什么都不能透露?”

毛猴却只是挠着后脑勺傻笑:“我从小无父无母,被人从雪堆里捡起来的,大伙看我瘦小,就都叫我毛猴,真的没有欺骗公子……”

“原来如此。”李安潮心头涌起一股自责,他原以为大家都同他一样,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里,却忘了众生各有各的苦。“走吧。”

李安潮和毛猴成了领头羊,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们身后是卢夫人母女,再后面便是十余名香客,其中女客居多。

牢房大门紧锁,门上只开了一个方形的口子,供室内通风。毛猴将右耳紧贴着口子上仔细听了一会,从外面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想来看门的士兵也困极了,偷懒打起盹来。他用刚刚开锁的细长铁丝从方形口子处往外面伸探,不一会儿就触到锁眼处,轻轻“嘣”的一声,锁开了,掉到地上,毛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打开门,又将被锁声惊醒的士兵紧紧箍住脖子,令他喊叫不出声。

李安潮见状,火速用同样手法将另一名看门士兵控制住,李云岚害怕哥哥有危险,慌得用自己手中的帕子牢牢将士兵的口鼻捂住,另有其他人朝两个士兵的腹部施以重击,确认他们动弹不得后众人才敢离开。

按地图所示,李安潮很快就找到云苇所在的监牢,但是这座监牢门口的士兵并未休眠,反而拿着利刃在门口来回巡逻。李安潮正在思索之际,毛猴自荐:“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进去救人。”

李安潮佩服毛猴的胆量,想着以他矫健的身手应当不会受伤,便答应了:“你可以格外小心,事成之后你沿五百米外的一排槐树林逃跑,我们在槐树林尽头的溪流旁等你汇合,一定要快。”

毛猴转身就走:“放心吧,我肯定动作比你们快。”

他一个箭步腾进丛林中,还发出类似猿猴的喊声,在这孤寂的黑夜里叫人听来毛骨悚然。李安潮带着众人安静引在侧面树林中,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能暗中观察守门士兵的动向。果然,猿猴鸣喊不过三声,两个士兵就相约着要往丛林深处去看看,两人还相互推搡,想是要给彼此壮胆。

李安潮见士兵离守,带了另外几个男香客一起进入牢房,用毛猴留给他们的独家撬门铁丝顺利打开锁具。

见到李安潮的那一刻,云苇抑制不住地激动,她没想到大哥会来得这么快:“大哥,你怎么进来的?会不会被人发现?”

李安潮一边开锁,一边急切道:“快出来,我带你们走。”

“是”,云苇出了牢门,立即拉着昭华说,“公主,快!”

李安潮却愣了一下,公主?此刻三妹拉着的女子就是母亲心心念念要见的昭华公主?他盯着公主的侧脸,虽看不真切,但还能感觉到隐隐的贵气,和女子身上自带的幽香。

云苇撞了他的胳膊肘,叫了一声:“哥?”

李安潮这才反应过来:“快走,快走!”

藏身于树林中的众人见到人救出来了,便赶紧出来与李安潮汇合,随后就一同沿着槐树林往深处走去。

山高林密,路窄难行,李安潮同几位男香客走在最前面,时而踢掉挡路的石块,时而折断伸长的树枝,以让后面的人更好行走。天还未亮,广阔的苍穹中只有一轮明月高悬,散发出的寒光更衬得前路阴森,再加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夜鹰叫声,显得这个夜晚更加寂静骇人。

李云岚被家里娇惯坏了,胆子也小,此刻吓得依着卢夫人瑟瑟发抖,只敢左右张望,不敢发出一声。相比之下,跟在她们身后的云苇和昭华公主则淡定很多,两个人不卑不亢跨步前行,虽心中没底,但也没有之前在牢中那般担忧,毕竟人多势众,况且李安潮又是个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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