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人甲

“同学,你没事吧?”

撞到人的男同学本子来不及捡本子,也询问道。

“没事。”

姜纪摇头,轻挣开周迢,她说:“谢谢。”

没等回答,姜纪默默走开,周迢看她一眼,弯腰拾起本子递到男生手上,“下次看着点路。”

男生挠着头,“赶着去交暑假作业没注意,老林在办公室吧?”

升旗仪式在操场进行,虽说是升旗,却依旧由老套的校长讲话开始。广播和话筒时不时传出刺耳的刺啦声,人群中不甘示弱地响着小声的讨论,何彤彤站在姜纪旁边那排,抱怨几句天气。

太阳光刺眼,姜纪把头掩在阴影里,于是说话声都变成朦朦胧胧的样子,模糊了传来的边际。

姜纪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升旗仪式那会儿是高一刚开学,换好新校服,循着人流,赶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匆匆脚步却不合时宜地在告示栏前方停下。

优秀新生名单上有一个名字—

周迢。

正上面是一张两寸证件照:他一对眉眼深邃,本来带了淡薄的脸因为眼睛里那点笑,变得随和温柔起来。

那天他在主席台上作新生代表发言,从容开口,出挑地像块璞玉。

朗朗如日月入怀。

姜纪心里这样形容他,记得他讲话里的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他说,“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周迢。”

“有幸与大家相识与此。”

是有缘分的吧?

哪怕此刻,姜纪也这样想。

虽然他叫她“同学”。

他不认识她,是很正常的。

因为他们只有过一次不算“见面”的遇见。

鼻尖仿佛闻及雨水落地,时针滚动向前翻页。

十六岁的生日,姜纪在林泽的盛夏中度过。

日子迈进六月份,姜家一家人从三线小城市云和搬到林泽。

南雨街第三个巷口里的老院子是她的新家,家门外不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早餐店,早上起来没有油炸的热气,但打开窗户,院内会闻到还未展开的桂花香味。

父亲姜林远年轻时外出求学,认识不少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朋友。前两年有个现居林泽的同学拉他合伙做生意,虽然最后没能稳定下去,但算是赚到了一笔钱,而且数目不小。

想要举家搬到林泽的念头由此产生。

最后下定决心的理由也简单:姜林远同张丽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云和教育条件实在不够好,特别是姜纪,要上高中了,更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

付诸实践的速度很快,因着姜林远待过林泽,这片有不少熟人,也会与旁人打交道。托人帮忙、打老友电话、喝酒叙旧,得以找到份早出晚归的固定工作,买下一家上了年头的老院子,打通孩子上学的门路。

唯一不凑巧的是张丽,她辞了云和重点初中的工作,在林泽临时找了家教育机构做老师。

即便如此,一家五口依旧在姜纪升高中的暑假搬来了林泽。

教育条件不够好这一解释出自父母,关于其他,姜纪不会多问。

虽然她更喜欢待在让自己舒适的地方,或者说,她熟悉的地方。

遇到周迢那天,是搬来林泽后第一个下雨天,空气里嗅得到泥土翻开的气息,小雨淅淅沥沥,像被截断的线。

姜纪平时不爱四处乱逛,但那天心血来潮,打一把伞就草草出了家门。

她忘记自己还不够熟悉这座新城市,将要折返回去,站在书店结账队伍里,忽然发觉玻璃外那条街道上店面的名字都未储存到她最新的记忆库里。

结完账,沿着队伍一直走到门口,掌心里的手机举起又放下,不停检索记忆中的场景,直到不得不承认这地方她不认识,姜纪依旧犹豫是否要直接喊父母来接自己。

这时,一道清冽男声传到耳朵里:“好,我现在往南雨街走。”

心下一动,姜纪转过脸。

门边堆放着不同颜色的雨伞,她在分辨。

“没多远,十分钟。”

穿一双黑色板鞋的高个子男生,他一手拿电话,一手打伞。

姜纪快步跟上。

弯腰,她拿起自己那把,却没注意让手臂上面那本书滑了下来,它像只信签,倏地立起,然后倒在那只黑色板鞋的旁边。

“你的书。”

很好看的手,修长,骨节分明。

“谢谢。”

她接过,道谢之后并没过多反应,只是仍抬头扫过他一眼。

蓬松的头发散在两边,眉骨微微凸出,鼻子高而挺,侧脸淡薄。

那张脸在姜纪面前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错过她的视线,朝雨里走去。

后来那十分钟可以称之为姜纪十几年来最心虚的时候。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男生后面,既不能太远,也不敢拉近距离。

好在他虽然个子高,步子却不算快,她又有雨伞做遮蔽物,足够欲盖弥彰地看几眼,再小心翼翼地挡住视线。

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

直至男生停下脚步,他进了路边一家文具店。

本以为要等一会儿,但他速度很快,没两分钟就出来,姜纪把握好时机,离他远了些,恢复到同一条街上行人该有的正常距离。

他右手打伞,食指和中指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步伐稳健,每一步都走得很正。

姜纪就这么打量着他,到眼前渐渐出现许多眼熟的事物,晃荡的心安定下来。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

张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不认识路,要不要来接她。

“记得路,我马上就到南雨街了,你不用—”

男生忽地停下,回过头,姜纪第一反应是把伞往下拉。

她真的像因尾随将被发现而变得慌张的跟踪者,整张脸藏至伞面后。

伞是张丽拿回家的那把,被教育机构统一喷了广告,发觉那上面印着‘快速提分125xxxx’的夸张红字,她默默转半圈让它面朝自己。

怔在原地半分钟,姜纪后知后觉地环视四周,忽然就松了口气。

前面路口得右转,她已经认识路了。

“妈,两分钟就到,我先挂了。”

伞打高,姜纪不去瞧前面还有谁,镇定自若地穿过街角,拐进巷口。

巷口地理位置不好,两边遮盖物多,常年不见光,布满苔藓的青砖掀起一角,姜纪刻意避开,退两步到檐下,合起伞。

视线瞥过一处。

巷口不远处有家小超市,刚刚的男生站在那里,正和一个二十来岁,看上去像他哥哥的成年男人讲话。

男人晃了晃手,问他:“看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懒懒应:“没什么,做了一次活地图,觉得新鲜。”

七月份的阴雨晴天交替好快,不知何时就放了晴。

黑色雨伞上残存的水滴沿着伞骨滴落,像姜纪那颗缩到深处的的心。

后来他和别人说了什么没再听清。

周迢。

但她听到这个名字。

挂在砖块边际的水滴融合,重力使然,忽地往里沉,四方形的青砖下溅起阵阵涟漪。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高二五班的柳明月同学上台发言。”

话音刚落,同班和邻班的男生登时都欢呼起来,这名字对姜纪也并不陌生。

同一级名列前茅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人,之所以柳明月在其中算是很受欢迎的尖子生,大概是因为她不仅成绩好,长得同样出众。

姜纪把手放在头顶一侧,迎着光线去看台上的人。

黑长直,瓜子脸,在笑。

很漂亮。

好看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

“操,柳明月真好看啊。”

有不知名的男生声音传过来,人群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起哄地看向源头。

姜纪嘴角附和着咧开,她转过身去,却在第一眼捕捉到了周迢。

他这会儿站的有点儿松垮,带着平时的笑,但充斥了戏谑,身子微斜,看向始作俑者。

姜纪认得那个说柳明月好看的男生是方才撞到她的那位,周迢在文科班里的朋友。

还未走下主席台的老师拍了拍话筒,口中喊着各个班级之间不要互相串行,安静安静!

混乱之中,何彤彤拉了拉姜纪的校服袖子,“姜姜,等会儿去不去小卖部,我请你喝汽水。”

“哦好。”

姜纪心思被扯回来,转过身。

“怎么了你,被晒懵了?看你一直站在那儿低着头,还以为要中暑了。”

“没事。”姜纪摇摇头,想起升旗前听到的话,小声问:“我刚刚在走廊上听到同学说班长的事情,老林怎么说的?”

“那个啊,我和老林说过了,他同意了。”

姜纪佩服于何彤彤的行动力,讶道:“这么快?”

“对啊,而且我还遇到了—你猜我遇到了谁?”虽是让她猜,何彤彤却没停,话接下去:“周迢!老林本来想让他做班长,但他好像不太感兴趣,我才开口说半句话,他就向老林举荐了我。”

“他说什么?”姜纪又一次看向他的方向。

何彤彤咳了咳,“他说,同学,我觉得你很适合班长。”

顾及着周围有人,她在用气音讲话,又故意模仿周迢平时不冷不淡的语气,听起来好笑。

姜纪很捧场地笑出八颗牙齿。

“关键是老林被他一句话驳回之后也没半点不开心,不得不说,赏心悦目的学霸脸就是讨老师喜欢哈。”何彤彤感叹完,看透一切地摇了两下头,“不过我倒是懂了一件事。”

“什么?”

姜纪凑近了些,加入到讲小话大军中,已然完全忘却安静要求。

“记不记得高一那会儿后排几个女生整天提周迢的名字,边讲边笑?我当时就见过他告示栏那张照片,还特不理解,心想不就是个长得不错又学习可以的男生,有必要就着他一个人聊完课间十分钟么。”

“结果今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我发现他出乎我意料地挺有礼貌,而且一看他那张脸,再一看老林递给我的成绩单,我立刻就服了。”作文常拿全班最高分的何彤彤琢磨着该怎么形容,最后说:“像一场秋雨,疏离冷淡又不失温和舒缓的那种感觉。要我说,真不怪有那么些人喜欢他。”

姜纪朝那场疏离又不失温和的秋雨望去。

“但喜欢他会很没意思。”

“姜姜你……”何彤彤睁大眼睛,听着这句评价,觉得姜纪颇有些大言不惭的意味。

“不是吗?”姜纪脸上瞧不出情绪波动。

“是,你说得对。”何彤彤赞同地竖了个大拇指,继续形容:“如果他是一部电影的男主角,那我肯定就是背景板里的路人甲,只有一帧镜头,暂停截图都难的那种。”

对啊,连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镜头的机会都没有。

多没意思。

周迢不认识她,是很正常的。

因为姜纪从没想过要喜欢周迢。

即使他的爱慕者中不会缺一个平平无奇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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