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程欢遭遇了很可怕的报复。

他们的身份全不对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元恒之很轻易地便能羞辱他,而且不允许他反抗。

比方说那套腌臜东西,元恒之不需要真的将它塞进哪里去,只要叫老鸨子摆出来,然后搂着程欢,宠爱地问他这些日子最喜欢用哪个,许诺给他照着尺寸再做几样,便能欣赏程欢羞愤欲死的神情。

程欢不是不能嘲讽回去,他向来不会输掉口舌之争,但他怕元恒之来真的。

还有方才他只是躲开了一点点,元恒之便在大夫来看诊的时候,抚摸着他的肚皮,问大夫这个位置刀伤留疤要不要紧,会不会有一天裂开。

大夫还没听懂,程欢已经红了眼圈。

这世上最最难熬的一整个下午,程欢渐渐麻木了,确信自己绝不会再喜欢元恒之了……也可能是从没喜欢过。他们两个间一定有很深很深的仇,没有也不要紧,现在有了。

到了傍晚,元恒之还不走,好像鸠占鹊巢的癞皮狗,舒舒服服地欹枕而卧,叫程欢坐在床脚,给他念一个没完没了的话本。程欢一整天没吃饭,元恒之应当是知道的,但他一句也不提。

这两回见面遭受的折磨告诫程欢,一定不要忤逆元恒之,这个人喜怒无常、睚眦必报,所以元恒之没叫他停下来,他最好一直念下去。

但是程欢好饿好虚弱,克制不住的念头,尽是如何能吃上饭。

他忽然想到早上陈升的那句话,教他待二殿下好一些。

当时他没有多想,这会儿才回过味来——可笑极了,怎么会有这般荒谬的事,要他待元恒之好一些?不瞎的人都看看,元恒之什么没有,好得不能再好,不好的分明是他。

他重伤初愈,身份卑微,身无分文,被元恒之捏在掌心百般作弄,却还要更费心思待元恒之好。

如果非得解释,那便是天潢贵胄高人十等,升斗小民活该一辈子匍匐。

程欢好生气,怒火在空荡荡的腹中奔腾,眼看要冲破嗓子眼了,这时元恒之却因他无故停下而睁开了眼,冷冰冰的目光落下来,好像一股寒泉,一下子将程欢的勇气浇得只剩下几绺白烟。

程欢忽然福至心灵,推了推元恒之的小腿,软着嗓子道:“殿下,剩下的留着明天念好不好?我好饿,想吃晌午的粥和鸭腿,你要不要一起吃?”

这回不用新鲜人家老鸨子了,他自己就讲出了这辈子从没讲过的话。

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屁股镶金这等词句了。

元恒之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得程欢背后发冷。万幸的是,元恒之没有生气,还笑了出来,像是真的很开心,起身穿靴,将程欢抱起来,大步往屋外走,柔声道:“不吃那个,我带欢欢去吃好的。”

只是这么半天而已,程欢已经变得十分乖顺,不敢说要自己走路,只是手搭在腹部护住伤处,红着脸问二殿下这是去哪。

元恒之告诉他,是他没去过的地方。

程欢心想:整个雍城,我哪里都没去过的啊。

他不是此地的人。或许知道饮食、口音上始终瞒不过,所以程欢醒来时,王嬷嬷说他是郃国卖过来的美人,被王府相中了,送到二殿下房中,一到雍城就成了金丝雀。可惜没过多久,二殿下嫌他什么都不懂,又收了两个更浪的。

虽然弄不清这番话有几分真假,但雍城的确是全然陌生的。

程欢醒过来这么久,第一次获准离开小院,看什么都觉新鲜。雍城没有宵禁,晃晃悠悠的马车一路经过繁华灯火和喧阗笑语,掰碎了的光和笑颜,并着雍城清爽干燥的风一起穿透珠帘,落在程欢眼中、嘴角、鬓梢。他喜欢这座城,这里热闹得直白,不像有的地方,潮湿、阴冷,街巷百转千回。

元恒之安静地看了很久,后来想起什么,拈起一块糖糕喂给程欢。程欢忙着看风景,脖子都不肯扭回来,就着他指尖叼了去。

糖糕好甜,程欢立即忘了一整天的苦。

元恒之又喂了一块,他也吃了。等元恒之第三次伸手过来,他又张开嘴,然而不防备那两根手指却忽然伸进来,玩弄他的唇舌!

程欢吃了一惊,错愕地扭头看去,只见温柔迷离的灯火照在元恒之脸上,俊美无俦,唯有两道目光,阴郁、恶毒,竟然比午后那会儿更加凶险!

好在这次发作没有太久。片刻后,元恒之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将攒盒往程欢这边推了推,只是嗓音还阴恻恻的:“欢欢这里的功夫还要练练。”

程欢缩在角落里,再也无心赏景。

雍城很美,但是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无缘无故的疯病?为什么要有元恒之?

他被滔天的委屈淹没了。从前一定没有人这样欺侮过他,没人敢的,现在却有人敢了,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

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元恒之又笑吟吟了,亲自将程欢抱下来,牵着他走进雍城第一庄。程欢仰头看到“天枢阁”三字,好像头脑中有根琴弦微微一动,但想要循声探寻,却仍是什么也记不起。

他看得出,元恒之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出门的时候,应当是元恒之临时起意,路上也没见元恒之吩咐谁,然而天枢阁的侍从引着元恒之长驱直入,来到正中的楼台。

这里有很多外人,程欢不希望元恒之将他抱上楼,宁愿捂着腹部慢慢走上去,元恒之看出来了,随他喜欢,程欢松了口气,而后又恨恨地想,最好元恒之方才闪到了腰,落下顽疾,以后每到要用腰时,便会“唉哟”一声骨碌碌滚下床去!

楼上应当是个招待贵客的所在,尽是些雅致的玩意,譬如传世的字画、古琴,程欢倒也说不上太喜欢,只是绕着看了一圈,看完了想起自己应该先给元恒之斟茶递水才对,不由得心下忐忑,悄悄地打量元恒之脸色。

元恒之懒洋洋地倚在一个藤椅中,点点手叫程欢过去,程欢怕了,走到三尺外便停住了脚。

元恒之从果碟中拿了个梨子,手抬在半空,程欢只好过去接过了,想着晚膳恐怕不会那么快,道了谢后便啃了一口。

元恒之慢悠悠道:“我是让你给我切一半。”

这回程欢看出来了,元恒之没生气,只是在寻他开心,他想将啃过的梨子送给元恒之,但又没胆量,憋得十分难受。

而且他发现那个小几上真的有一把刀,不由得又瞄了两眼。他这会儿倒也不想做甚么,只不过十分想留一把刀在身边,免得被元恒之欺负时,只能吓得落泪。

元恒之只作不知,伸手将他搂了过来,笑道:“给你看个有趣的。”

程欢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水晶方缸,扁扁的,约摸一尺见方,里头养了三条小鱼和几根水草。程欢蹙眉道:“这么大块水晶,做什么不好,为何偏要掏空了养鱼?这般奢靡还像什么话。”

他说完自己一愣,觉得好生茫然。

元恒之微笑道:“不是我要这样,也是偶然得来的,你不要生气,还有好玩的。”

一位侍从行个礼,上前来,在水晶后面放上一块镂空木板,木板后面再放一盏灯。程欢循着光看去,只见墙面上出现了一个棋盘,棋盘中还有小鱼摆尾穿梭!

程欢眼睛倏地一亮,顿时开心起来,将啃了一口的梨子往元恒之怀里一塞,跳起来去玩了。

元恒之顿了一顿,拿起梨子,目光一时阴鸷,又一时哀伤。然而程欢学会了如何用圆木片下棋,过来拽他的手,竟然忘了怕了,道:“殿下能不能……”忽然看到元恒之手中的梨,吓得一下子说不出话。

元恒之喜欢他这个反应,故意将梨子转了转,对准方才程欢啃过的位置,缓而又缓地咬了一口,意味深长地道:“的确很甜。”

没料到反被元恒之戏弄了,或许因为有侍从在,程欢羞得僵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元恒之觉得有趣,摆手将人撵走,问道:“欢欢这么怕人么?”

良久,程欢轻轻地示弱:“不想被殿下身边人看轻。”

本以为元恒之会嘲笑他,然而程欢等了会儿,元恒之却只道“原来如此”,而后便看着程欢出神,看得程欢坐立难安。

好在过不多时,天枢阁的侍从打破沉默,端上来四五样小菜,都是雍城一带的时鲜,有些是程欢没见过的,极是精致。他饿了一天,又不知道元恒之有什么规矩,便很是期盼地等着元恒之发话。

元恒之坐在他身侧,低声笑道:“我哪有那么坏,怎么吓成了这样。”

这便是准许他动筷的意思了。

元恒之似乎记住了程欢方才的话,不在外人面前作弄他,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软,不叫第三个人听见。但程欢总担心他转眼间就会犯病,所以吃个饭好像小鸟啄食,吃一口,看看元恒之,吃一口,看看元恒之。

元恒之笑道:“是菜不好吃,还是我貌美,欢欢怎么拿我下饭?”

这人又一次颠倒黑白!程欢不敢说出口,只好在心里想,如果自己以后能翻身,一定要将元恒之关起来,叫他用自己的厚脸皮纳鞋底子!

不过天枢阁的厨子手艺的确很好,好到程欢愿意给心中青面獠牙的元恒之去掉一只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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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天犯病了吗
连载中十方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