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进入故陵地界了。”马车外,明风的声音传进来。
谢闲掀开车窗旁的帷裳去看外面的情形。
车队长途跋涉将近一个多月,眼下抵达故陵已然是八月中旬。说故陵穷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里土地贫瘠,多风沙,粮食产量低,能吃饱饭已经是老天赏脸了。
官道在延伸至故陵界内之后便逐渐消失,路面变得坑坑洼洼起来,马车行走在其上格外颠簸。
道路两侧的农田里长着稀疏的农作物,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荒凉。
放下帷裳,谢闲微敛下眉眼,眸光微沉,若有所思。
“车队继续向前,到达城郊后就地扎营待命。”撂下这么一句话,谢闲便吩咐车夫转向,向着田垄深处而去。
马车里,顾青沅微微偏了下头,“殿下是打算亲自体察民情?”
“就不能是为了游山玩水?”谢闲看向她,唇边带着笑。
顾青沅凝眸看她,眸中溢出笑来,“殿下若当真有这个闲情逸致,未尝不可。”
“不可也不成了,先生已经被我掳走了。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谢闲调笑似的说道,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光,愈发显得一双眸子深黑。可不么,待在这马车里,去哪儿不都是谢闲说了算?
顾青沅失笑。
被谢闲和顾青沅夹在中间的谢怜看看自家长姐,再看看那位气质出众的先生,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提醒一下这二位马车里还有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车夫开口了,“殿下,前面的路太窄了,马车过不去。”
谢闲她们乘坐的马车原本为了舒适度就是加宽的,而这条路再往深走,也不是适合马车通行的,基本都是行人踩出来的。因此,谢闲率先下了马车,一边回头对顾青沅和谢怜说:“你们有兴趣与我一道去前面看看么?”
谢怜透过车窗看看外面的情形,有些犹豫,这里荒郊野岭的,不像是会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的样子。
“小丫头不去,我也留下吧。”顾青沅淡声说。
谢闲扬扬嘴角,“好,我去去就回。”
顾青沅微顿了一下,又蹙眉叮嘱了一句,“不要走远。”
“知道。”谢闲含笑应了一声,便迈步向前走去。
谢闲越过杂草丛生的荒地,看到了一片田埂,有位老者正坐在田埂边休息,手中不知在鼓捣什么。
走得近了,谢闲方才看清,老人应该是在用草编什么东西,因为还没成形,所以看不大出来。
“老人家,您知道治所故陵城怎么走吗?”谢闲上前温声问道。
老人可能有些耳背,没听到谢闲的脚步声,这一出声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都差点儿扔了,扭头看到谢闲之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吓到您了。”谢闲满含歉意地说道。
老人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人老了,耳朵就不好使了,姑娘你方才是问治所对吧?喏,你从那个方向往西走,等看到一条宽路,再沿着那条路一路向北,几个时辰就到了。”
“多谢您,帮大忙了。”谢闲说着,将视线投到了田里,“您这种的是什么?我先前都不曾见过。”
老人打量了谢闲一眼,看她的衣着打扮以及通身的气度,便知非富即贵,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惶恐,“姑娘不事农桑,自然不知,只是些寻常的谷子罢了。”
“这村中的百姓也都是种这个?”谢闲望了望远处几个零散的屋舍,问。
老人回道:“可不嘛,庄稼人这一家老小的生计都系在这上头了。”
“可我听说咱这儿收成不大好,是年年如此么?”谢闲接着问。
老人闻言沉沉地叹了口气,“靠天吃饭的,都差不多吧,不遭灾就算不错了。”
“你们有考虑过种些别的作物么?”谢闲像是随口闲聊似的问,“兴许能收成好些。”
老人摇头,“别的?种子钱我们都出不起,不敢想啊。何况,万一别的还不如谷子呢?唉,活一日算一日吧。”
谢闲沉默了两秒,视线落到了老人手中用草编的东西上,尚未开口,便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孟老!广顺家的大郎从学堂回来了,他们两口子请您今晚过去吃饭!”
“哎!知道了!”老人朗声应道,摆摆手示意那人可以回去了。
谢闲总算是有了空档开口,“老人家,您愿意把手中的东西卖给我么?家里的小孩儿应该会喜欢。”
老人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刚刚编好的草蚱蜢,笑道:“姑娘想要,给你便是了,不过是草编的东西,不值钱。”
“我也不能白要您的东西,这样吧,我拿这个跟您换。”说着,谢闲拿出了一根串着一枚铜钱的黑绳,塞进了老人手里,顺带拿走了那只草蚱蜢。
老人盯着手里的东西,有些懵,“这……”
“您往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凭这个到治所翁主府寻我,不必担忧有人阻拦。”谢闲略一思忖,接着道。
老人有些呆愣地盯着谢闲,“您……您是……?”
“只当是我与您结个善缘吧。”谢闲说罢,便转身走了。
老人盯着谢闲的背影皱起眉头,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治所翁主府,那个马上就封的翁主闲?!
谢闲会给孟老留东西,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这里是孟家屯,这位孟老即便不是族长,也在族中颇有威望,这样的人,将来未必没有用得到的地方。
不消片刻,谢闲去而复返,一进马车,就将那只草蚱蜢放到了谢怜面前,“给。”
“哇好厉害。”谢怜一见到那只草蚱蜢,眼睛都亮了。
谢闲弯了下眉眼,不知又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珠玉手串,递给顾青沅,“这是给先生的。”
顾青沅微扬着眉,“给我的?”
“不好厚此薄彼。”谢闲十分坦然地回道,顿了一下,又眨眼,“以免先生心中不快。”
顾青沅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她是小孩儿么?“出去一趟,身上不知揣了多少东西。”这手串显然不是从这荒郊野岭何处寻来的,那便是谢闲身上带的了。
谢闲挑眉,神色坦然,“先生要检查么?”
“没个正形。”顾青沅眸子微深,缓声轻斥,“既为尊长,言传身教,当以身作则才是,休要胡闹。”
“先生的意思是,小哭包不在这儿的话,就可以了?”谢闲嗓音带笑。
谢怜:长姐您可真会翻译……佩服佩服!
顾青沅转眸看向她,幽幽开口:“殿下很期待么?”
谢闲秒怂,这个展开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顿了一下,谢闲正色道:“先生说什么期不期待的?不就是一眼的事儿么?”
“嗯,改日让我看一眼。”顾青沅面色从容地淡声道。
谢闲:……好似哪里不大对劲……
谢怜:长姐这不是被吃得死死的么?元青先生威武霸气!
咳,谢闲是决计不可能承认这件事的,当然,她也不知道那个内向温软的小哭包内心不停地在跑弹幕,逐渐有了长歪的趋势。
抬手轻轻摸了摸鼻尖,谢闲轻倚车壁,笑得百花都失了颜色,“先生非要看,我也不能不从不是?”
顾青沅抬眸看她,半晌,收回视线,低低地轻斥了一声,“徒陈空文。”
谢闲只是笑,却也不可置否,开玩笑,她要是来真的人早跑了,还不许她过过嘴瘾么?
谢怜默默观察着这两位,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只草蚱蜢,心下吐槽:这二位还真是不把她当外人。
“多兜兜风,天黑前能到便是。”谢闲抬手扣扣车壁,吩咐道。
车夫当即回道:“是,殿下。”
在这辆马车用慢悠悠的速度往前走的时候,故陵城郊,所有人员都暂且安顿了下来,严格遵守谢闲的命令,绝不踏进城中一步。
来到城门处迎接的郡守常年,平等地怀疑每一辆进城的马车,从早晨等到暮色苍茫,从满脸笑意等到脸色铁青,不知是第几次问身旁的人了,“我们尊贵的翁主大人到哪儿了?”
“不知……”
“……不是说了今日到的吗?护卫队都到了,她人呢?”常年有些恼火。
“大人,护卫队的人说,说翁主殿下打算兜兜风,让我们等着便是,会到的。”
“兜风?!”常年瞪大了眼睛,这位殿下还真是……有个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简直是……
“咳,大人,护卫队还在那边呢。”在常年破口大骂之前,旁边的人赶紧小声提醒。
常年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黑着脸咬牙,“好,等。”翁主闲还真是不坠纨绔之名,这样也好,她要真是个草包,他的事情还好办些,在那之前,他忍!
终于,在暮色四合之际,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常年的视野里。
这回总错不了了吧?常年脸上堆起笑来,表面工夫必须做足了。
没等他开口,就听马车里传出一道慵懒冷淡的声音,“今日先回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马车从常年身侧驶过,常年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脸色几乎和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了一体,咬牙切齿。
翁!主!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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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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