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裔清听着,又是点头又是附和。
据说初七的确是几个月前入宫的,他并不是依照正常筛选和训练以后进宫伴驾,而是突然就出现在宫里。万楹公主也曾问过皇上从来弄来手艺这么好的小太监,而皇上却说是故人家眷,见他没什么依靠,索性带在身边了。
容烨做太子时广交好友是众所周知的,唯一奇怪的是太后在尝了几次初七制的茶以后突然向容烨要人,容烨委婉拒绝,太后思虑以后也不再强求,只说让他以国事为重,烹茶煮酒之事要少些,后来便常常召初七侍奉,一去至少一两个时辰,有时会陪上一天。
千裔清总算明白容潜那句“我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了,太后不愧是后宫活的最久的女人,人也是最通透。想必她是看出来越曦的女子之身,对她的身份又不太满意,这才百般找理由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
“大约......攻下了十方,他不需要我做个隐姓埋名的小太监了。”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着。
......容烨该不会是有心让越曦恢复女子身份入宫陪伴身侧吧?
这想法一闪而过,千裔清忍不住皱紧眉头。
麻烦了,容烨难得遇上个想留在身边的女人。若千裔清拂了他的意,当真不会惹圣怒?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开始有落山的势头,千裔清坐的都有些犯困了,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传话进来,说是请千裔清去懿祥宫一趟为太后切脉。
千裔清讶然:“太后知道我?”
传话的公公摇头:“奴才只是替皇上传话,别的一概不知,不过崇安王也在,姑娘去就是了。”
容潜也在?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她意外的安心。
往常听到就觉得头疼的两个字居然有一天也会成为她的定心丸。
万楹公主歪着头问:“皇兄没说让我也过去吗?”
太监又摇头:“提了,不过皇上说让公主好好歇着,太后近几日对周御史家的公子甚是满意,想来公主是不愿意听见这些事的。”
可恶!又拿婚事来打压她是吧!
万楹公主哼了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反正聊了那么久也有些乏了,替我谢谢皇兄的体谅。”
“公主放心。”小太监点头明白,又自觉地让开一条道做了请的手势,“千姑娘随我走吧。”
千裔清嗯了一声提上药匣,跟万楹公主表示下次进宫再来看她,并且一定会带着礼物过来。万楹公主虽然也觉得失落,但容烨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她不许过去,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争辩也争辩不出什么。
-
懿祥宫。
刚踏进院子里,千裔清就被太后宫殿中侍奉的宫女太监人数所震惊,但是外头修剪花草的就绝非少数,进进出出奉茶的,她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瞧见好几个了。
她方才是不是还用太后喜静这话搪塞公主来着?
“千姑娘这边请。”
千裔清紧了紧手中的药箱跟上,正殿外候着两层宫女,从其中穿过时,千裔清都有种十分不自在的感觉。
好在正殿只有这么大一些,再往里走便没什么人围着,落入眼帘的只有卧床的太后和坐在近前的皇上跟佑王,以及,坐的稍远一些的崇安王。
哦,还有越曦。
顶着那样一张脸低头站在一旁,真的很难让人一眼注意到。
容潜离千裔清更近,在她一脚踏进寝殿的第一时间就抬起头,不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好看,像是隐忍了许久的那种不耐烦。
也是,这一屋子几乎都是他不爱搭理的人,脸色哪能好看的了。
千裔清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两步把药箱轻轻搁在地上,跪下行了个礼:“见过太后。”
床上倚着的夫人看起来年岁不过五十,看起来慈眉善目,瞳孔瞧着旁人时都是神采奕奕的,远不像生什么病。
“这就是齐光说的那位神医吧?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难怪潜儿一直惦念不忘!”
千裔清听得这话不由得拧紧眉头,狐疑地抬首看着床上的太后。
这位不曾踏出宫外一步的太后娘娘还真是耳聪目明,知道的比万楹公主还多。
容潜大步走向千裔清,弯下腰扶着她的手臂:“还不起来?跪着膝盖不疼?”
千裔清和他挣了片刻,余光扫了一眼太后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太后没说让我起身。”
太后这才一副忘了这茬的样子:“哎呀哎呀,瞧哀家这脑子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还是潜儿知道心疼人......神医,快些起身吧!”
“......谢太后。”她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好像见太后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容潜拉着她的手臂,又替她拿起药箱放好,动作举止温柔至极,几乎是在昭告所有人这是他的人,怜爱之意写的明明白白。
千裔清沉吟:“太后娘娘的气色看起来很好,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太后笑道:“自然都是这么说的,可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最清楚不过.......”她看了角落的身影一眼有所暗示,“自开春以来哀家总是觉得头疼,胸口也闷的慌,御医们也看过了、瞧过了,却都说哀家好着呢,没什么大碍。千神医,你给哀家瞧瞧,可是有什么难以诊治的病症?”
千裔清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这里,恐怕叫她过来的并非容烨,而是这位太后娘娘吧!
太后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千裔清回京的消息,也打听到了容烨提出的一些要求,这是明里暗里的明示暗示,告诉她不准促成自己儿子的这段孽缘。
也就是说,从某一角度来看,太后和越曦反而达成了一致。
那她是该说太后有病还是没病?
她就说皇城危险吧!没招谁没惹谁,怎么个个都想要她的命?
千裔清叹了口气,接过丝帛搭在太后手腕上。
纵是知道太后身体无恙,这戏该做还是要做的。
片刻后,千裔清抬手缓缓起身。
一直没开口的容烨问道:“千千,母后的身体如何?”
“太后她——”
“瞧不出什么就不用开口!”容潜板着脸看向太后,“宫里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学医不过两年的小女子,自己一身旧疾还没治好,母后还是别为难她了!”
太后一番温和的神色,脸上冷了几分,显出一丝不悦:“她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潜儿,你再护短也要有个限度,哀家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好,先来兴师问罪了!”
佑王见势插话:“母后别怪九弟,他这也是怕美人受委屈,没什么恶意的!”
千裔清瞪了他一眼。
这是打圆场还是火上浇油呢?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容潜嗤笑一声:“我说七皇兄,我有没有恶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但你有没有恶意——这可不好说了......”
“你——”
“好了!”容烨沉着脸低喝一声,“你们两个在母后面前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就算没病也要被你们气出病来了!”
他调整了呼吸,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千千,太后身体可有恙?”
虽是语气上听不出什么分别,可容烨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母亲的意图。
这母子俩闹别扭,为什么为难的是她啊?
头疼。
千裔清思量了片刻,决定还是照实说:“无大碍,太后的病症乃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心中有郁结之气,身上自然好不了。”
容烨的脸色果然缓缓下沉,太后确实乐得明显:“到底是神医,一下就看出了问题的根结所在!要我说宫里那些御医都是庸医,惯会拿些没用的话搪塞哀家——齐光,你可听明白了?”
最后这话对容烨来说算的上是明示了。
容烨抿了抿唇:“明白。”
千裔清望向角落始终站着不动,低头将所有的话尽数收进心底的越曦。
她很难想象这个弓着身子畏畏缩缩的小太监,长着一张平凡至极的脸,从前却是那样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她脸上已经找不出任何辨认痕迹,那个在纨绔中也能游刃有余的红衣姑娘......真的是眼前这个人?
一眼惊艳,而后没落人海。
恐怕任谁都难以接受。
纵是越曦自己就能接受了吗?
千裔清不知道,但如果换作自己,她想她是接受不了的。
太后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顿时声调都高了一些:“千千,你医术这么高,不如留在宫里当差,哀家看你实在是喜欢的紧,不如你——”
“母后!”容潜打断她,一边把千裔清虚掩在身后,“方才母后不是说累了想歇息了,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太后怔了怔,又换上那副端庄和善的笑:“你的事齐光方才也同哀家说了,若你愿意,哀家替你做主成全你俩的好事,你可愿意?”
容潜顿了顿:“谢过母后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太后眨眨眼,一副明了的模样:“哀家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给那孩子一个惊喜......也好、也好。”
打什么哑迷?
这两个人前一刻还是剑拔弩张的样子,这会子又演上母子情深了。
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千裔清不清楚,但经此一遭,千裔清心中认定了一件事——容烨那副伪善的样子一定是遗传自他的生母。
果然,不论是后宫之主还是天下之主,都不是一般人能坐上的位置。
容潜沉一口气,悄悄捏上她处在袖口中的手,侧目问:“时候不早了,你......可还有事要办?”
千裔清收回放在越曦身上的目光,暗叹一声摇头:“没有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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