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碰撞

朱漆梨花木箱只搭着锁扣,并未上锁。

有些沉的分量让搬动箱子的两个小厮喘了好几口粗气。他们怕颠坏了里头的东西,将其搬至库房后,才敢让其他人搭手。

明明动作已轻得不能再轻了,放下时,木箱却还是发出几声沉闷的撞击。几人一听,心立马提了起来。偏又不敢打开瞧,正商量着,一人弯下了腰把耳朵贴到木箱上,而后,突然抖着嘴唇说道:“里头好像是活物啊……”他听见箱子里响着有节奏的“叩叩”声,就像是用指节敲门的声音。

“走,出去,到门外守着。”闻言,立即有人反应了过来,带着几人退到院外,还叮嘱大伙不要多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皇太女在齐王婚宴上送来的贺礼是个活的,甚至可能是活人。这若是传了出去,他们这些个碰过箱子的一个都跑不了。

李常勖带着一身酒气从前院过来,独自一人进了库房。没多久,又推门出来,带着肃厉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外值守的下人们,冷声问道:“没人开过箱子吧?”

众人连忙应道:“没有。小的们将木箱抬进库房便出来了。”

李常勖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前,又吩咐将厅堂上抬箱子的两个太监找来。

下人不敢多问,匆匆去传唤。

而李常勖回到门窗紧闭的房内,盯着木箱内被堵着嘴、手脚受缚的男子,一言不发。

良久的静窒后,他拽起男子的头发,使其抬起头,将其糊满涕泪的苍白面孔暴露在不算昏暗的光线下,仔细打量,确认的确是他从未见过的人。

李允慈在这个时候送来一个生人,还说是给他们夫妻的贺礼,那此人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就算不是那击登闻鼓之人,也绝对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想不出李允慈的目的。

是为了嘲笑、讥讽他?

顶着被弘德帝与三司衙门发现的风险,将一个在御前露过脸、颇受瞩目的人暗度陈仓地送到他的府里,仅仅是为了看笑话?

他觉得,李允慈应当还没有疯到这般不知轻重的地步。

那么,是为了让他与方家分道扬镳?

可从登闻鼓被响起那一刻起,他与方家就已有了芥蒂,李允慈又何须多此一举?

李常勖思来想去,没有得到定论,但盯着箱内男子的眼神倒是愈发狠戾。

他不会去体谅此人击鼓有何冤屈隐情,他只知道,是他害得他这堂堂王爷几乎沦为笑柄。

而伏远青怎么也想不到,他胆战心惊地告了御状后,以为安安分分地等着刑部或御史来审问就是。结果他刚被带出宫殿,就被押到刑凳上挨了二十大板。

带着破风声打下的板子,才几下就让他痛昏了。而等他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捆着手脚塞进了一口箱子里。还有个太监打扮的人逆着光,高高在上地觑着他,要求他老实点。随后就堵了他的嘴,把箱子关上了。

他在里头,伸手不见五指,腰以下又疼得没知觉了。不知被送到了哪里,挣扎逃脱不得,便认定自己大限已至,对击鼓一事简直追悔莫及。

直接被江水溺死,可比受这些罪后再死痛快多了。

此刻,他胆颤心惊地看着面前一身新郎官服饰的男子,伏远青“呜呜”地哀叫出声。在今日成亲,又有能耐把他从皇宫里绑走的,除了齐王不作他想。

李常勖冷笑了两声,并不理会,只道:“我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便摇头。不要有半点欺瞒,要知道你的性命可在我手上。”说完,手一松,将人丢回箱子里。

挤压到杖伤的痛楚让伏远青翻起白眼,差点又厥过去。不想再受折磨的他,自然连连点头答应配合。

“是你敲的登闻鼓?可是受了何人指使?”

伏远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明是他自己想出的这个馊主意。

“哼。你可知古往今来击鼓鸣冤、上告御状之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民告官如同子杀父,何况还是越级上告。即使告赢了,也要受笞、徙之刑。若告状不实,三代亲族都要掉了脑袋。

也不知这书生是不是假仁假义的书念多了,真以为君父是父,皇权的威严竟可亵渎,不要命地把朝廷命官告到御前。这岂不是指着弘德帝的鼻子,骂他是个昏君,辨不清臣子的忠奸?

伏远青并不知晓其中的利害。此时听了,更是满脸泪混着尘土唰唰往下流。

“早不告晚不告,偏选在本王成亲这日,你可真是自找死路。”李常勖这话一出,伏远青登时更确定了他的身份。若是刚刚还存有几分侥幸,此刻就只剩下绝望了。

就在这时,门外被轻叩了两声,是小厮带着李常勖要见的两个太监来了。

李常勖将箱子一合,一脚踩在箱面上,把人叫了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殿下可有留话?”

两个太监摇头,“不曾。”

李常勖看向脚下的梨花木箱,“这意思,是任本王处置?”

太监道:“送王爷的贺礼,当然是由王爷处置。”

李常勖抬起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太监,问道:“太女殿下一向仁善,便不担心她送的大礼,会让有的人死于非命?”

“凭王爷处置。”太监们依旧是这句话。

李常勖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自个又盯着箱子看了良久。

“李允慈,你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是要我学你做个假模假样的菩萨,把这人放了。还是一刀杀了他,亲手将我的把柄送给你?”

李常勖低喃着,眼神被发丝遮住,看不分明。

李愿没有在齐王府久留。

她将佟槿留给顾妙冉后,便带着仪仗回了宫。

而后不久,便有弘德帝的旨意传出:赵王、瑞河公主皆被责令闭门思过两月;二驸马因跋扈逾矩,夺爵位及功名,传唤入宫尤待发落。

李常勖的这场婚事,到底是过于热闹了。

隔日,按惯例应是新婚夫妇谢恩的日子,但进宫的只有齐王一个。

他声称齐王妃昨日受惊又劳累过度,今日起不来身。弘德帝自然知道婚宴前后发生了何事,并未计较,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叫了太医到齐王府为齐王妃看诊。

李常勖谢恩后,又去了凤仪宫请安。而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

齐王年幼失母,曾被佟皇后教养过几年,多少有些情分。

这日,他一踏进凤仪宫里,一个字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唰唰地往下流。

一个年过三十的壮汉男子,跪在佟皇后膝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拉不动劝不停,直把满宫的人都哭得手足无措了。

说到底,当初在桃颐园中齐王看上了两家女子,是佟皇后最终选定的方家。出了登闻鼓的丑闻,佟皇后自觉也有她识人不清的责任。

又一看,齐王哭得满腔委屈,像极了小时候没母妃护着被宫人明里暗里欺负的模样,好生可怜。于是,半是恻隐之心,半是场面功夫,佟皇后便派人将李愿找来了。

“愿儿,你做甚将那姓伏的送到你三哥府里?他们方家的事,自有刑部去查,你这般将人送去,岂不是让你三哥难做吗?”

李愿前脚刚迈入殿内,佟皇后的问话便迎面而来。她抬头,正瞧见李常勖跪坐在佟皇后身前,哭得狼狈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两分破罐子破摔的无赖。

“母后误会我了。”李愿平静地回应,“自古言语如刃,伤人无形。伏远青击鼓时,传出了不少胡话。我担心三皇兄轻信了流言蜚语,与皇嫂生了隔阂,这才将人送去。皇兄想知道什么,亲自审问,自然比听旁人添油加醋的话好。”

李愿声音轻缓,神色柔和,徐徐道来时连李常勖都差点信了。

“这么说,竟是我错怪太女了。”李常勖一扭头又哭上了,“母后,是儿臣不对,太女煞费苦心为我考虑,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可是儿臣心里苦啊。”

“母后知道。好了,好了,莫哭了。”佟皇后揉了揉眉心,她当然知道李愿没说真话,也清楚李常勖的眼泪多是做戏。可她作为皇后,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的,“本宫记得卫家姑娘尚可,这样,过段时日,将她纳为你的侧妃如何?”

李愿在下座坐下,接过了赵嬷嬷端来的茶,轻笑道:“卫将军是四品官身,膝下只一个独女,怕是不会答应让她做小。”

“卫家不成还有张家赵家,满京城无数闺秀,母后定为你选几位贤良淑德的好侧妃。”佟皇后一听李愿否定,立马又改口了。

李常勖却道:“儿臣是粗鄙之人,何必糟践旁人。正妃侧妃的,儿臣不在乎。只是担心然儿,他与儿臣一样早早没了生母,却又比儿臣不幸,儿臣尚有母后关怀,他长到这般岁数都未曾受过母亲管教……”说起他年仅六岁的儿子,便抬头悲凄地望着佟皇后。

“本宫也许久未见则然了。你若愿意,就让则然入宫与本宫作陪,只怕你会舍不得。”佟皇后想到他前头王妃留下的孩子,也不太忍心。一瞥李愿,后者只低头品茶,没有插话,想来也是不愿将恩怨是非牵连到稚童身上,佟皇后便放心地应下了教养皇孙的事。

哪知道李愿是想着,顾妙冉下个月就要入宫了,与其让她母后成日对着不满意的太女妃,矛盾纷生,不如就在凤仪宫里与孙辈享天伦之乐吧。

李常勖以退为进的招数,不偏不倚正中李愿的心坎,让她颇为满意。

从凤仪宫出来,李常勖把脸一擦,便不剩多少哭过的痕迹了。

李愿见状笑了笑,问道:“人呢?”

李常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人,哼了一声道:“扔回刑部了。”说完,又似不满地添了一句:“太女殿下这样的忙人,怎突然有了闲情插手这些琐事。”

李愿不答,只道:“三皇兄秉公守法、豁达大度,原来孤才是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李常勖冷声道:“何必挖苦我。如今我已应承了不会再娶,唯一的亲子也会送到母后身边,想来,殿下不会再拦着我过安生日子了吧?”

“安生?”李愿墨描雪砌的眉眼,笑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刻薄,“你只求安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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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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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过于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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