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山的原配夫人出身于颍川姚氏,是有百年名望的清流世家。姚夫人因病逝世后,顾玉山就无再娶之意。因担心尚且年幼的女儿没了母亲教养,往后不好议亲,便在顾妙冉十二岁时,将她托付给了姚家,等及笄后才接回京城。
顾妙冉幼年失恃,又有几年的时间远在他乡。顾玉山自觉对她亏欠了许多,在她回京前,就对着亡妻的牌位许诺,定会好好照顾妙冉,绝对对她有求必应,无微不至。
但是哪能想到他们父女阔别多年,顾妙冉求他的第一件事却是:进宫。
起初顾玉山以为是小女儿离京多年,想看看皇城的恢宏奢华。他自然应下,在弘德帝寿辰之日,带着顾妙冉一同入宫祝寿。
当天的顾妙冉异常欢喜,进了皇宫便如鱼得水四处与人交谈。她本就样貌出众,端着仪态,盈盈而笑时,娇美中又多添了几分温婉宁和,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以,一场万寿节,顾妙冉不仅结识了几位同龄的官家女,还与行九的淳宁公主成了手帕之交。
顾妙冉在宴上谈吐高雅,举止得体,让顾玉山不得不感叹姚家教养有方。不过,几天之后,他对姚家的感激之情就消失殆尽了。
只因,顾妙冉回府后低沉失落了好一阵子,而后又开始喊着要进宫了。且不是指上回的入宫游玩,而是要进皇帝的后宫做妃子。
“乖女儿,是府里有人欺你,还是你埋怨爹这么多年冷落了你?你要什么都好说,怎能拿婚姻大事开玩笑呢。”顾玉山给弘德帝做了近十年伴读,深知后宫的波谲云诡。他不认为顾妙冉会看上和他一个年纪的弘德帝,只觉得顾妙冉要么是遭了他人蛊惑,要么是被浮华富贵迷了眼。
他一边写了信寄去颍川,质问姚家是否想坏了累世清名,借他顾氏女插手弘德帝的后宫;一边又私下探查万寿节当天是否有人对顾妙冉嚼了不该嚼的舌根,就差直接查到同僚的后院去了。
此外,他还采买了不少女儿家喜欢的物件,金银首饰、绫罗玉器如流水般流进了顾妙冉的揽翠院,务必要让她知道顾府也不缺了什么。
奈何,顾玉山的拳拳爱女之心并没有动摇顾妙冉的决定。
毕竟,不进宫为妃就没有积分,没有积分就还不上她欠系统的债,还不上债就要还命……
顾妙冉看了一眼系统界面鲜红的数字与迫近的日期,再一次将衣带甩过横梁,踩上凳子,哀戚戚道:“若不能入宫,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就让我去了吧。”
“小姐不要啊!”
“小姐!您快下来啊。”
“来人啊,妙冉小姐又上吊了!”
“老爷,老爷救命!小姐她……”
底下的一群丫鬟哭嚎得比她还热闹,没一会儿就惊动了整座府邸。
远在京外书院念书的顾家长子与次子听说了此事,都相继告假回府,只为了亲眼瞧瞧自家几年未见的小妹,怎么像坏了脑子似得想把自己往宫里送。
而已经与姚家书信了几个来回后的顾玉山,在与妻弟一番相互指责与唾骂后,才终于晓得,原来顾妙冉早在多年以前就想着要当后妃了。
据他的妻弟所说,当年顾妙冉刚到姚府时,姚氏当家的老夫人就问起顾妙冉想先学诗书还是理账,顾妙冉答的是:琴棋歌舞,因为戏文里嫔妃都靠这些手段争宠。
姚氏一门清流,哪听得了这话。老夫人当时僵着脸说童言无忌,很快就将此事揭过,但私底下则多次责怪顾玉山贪权恋位,带坏了不懂事的小姑娘。
如今,接受了进宫为妃是顾妙冉自己的主意的事实后,顾玉山不得不在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央求下,答应了帮她想法子。
也是不巧,在顾妙冉回京的前一年,弘德帝刚将采选从三年一选改为六年,也就是说,若要靠选秀进宫,顾妙冉还得再等上整整五年。
五年的时间,顾妙冉愿意等,系统可等不了。何况,到那时究竟能否入选,也没有定数。
无奈之下,顾玉山只能承诺,只要她这阵子不再闹着要寻死,他就为她另找其他门路进宫。
想到今日在城外的那场密谈,顾玉山叹息之余,脸上又添了几分凝重,“爹答应的事,还能骗你不成?只等祭天之后,你就有进宫的机会了。”
顾妙冉又端着点心坐了回来,嫣然巧笑,“爹爹果然最疼我了。”顿了顿后,她又问:“不过,祭天和进宫有何关系,不会又是皇宫一日游吧?爹,我要的可是入宫为妃,正式册封的皇妃。”
一旁的章氏闻言,瞥了她两眼。相处了有些时日,她还是没能明白顾妙冉到底在想什么。哪有身娇玉贵的大家闺秀,上赶着去伺候老皇帝的?
不过,顾妙冉要是进了宫,可就没人与她争顾府的管家权了。章氏想到这,也摆出了一副甚是热心的模样,帮着顾妙冉说起话来,“老爷,进皇宫转一圈和做娘娘可不一样,您可要为妙冉仔细筹谋啊。”
顾玉山摆了摆手,“做后妃是别想了,我好歹是陛下年少时的伴读,与陛下也算有同窗之情。既是同窗,陛下又怎会纳我的女儿为妃呢?”
顾妙冉才高兴了没一会儿,又被现实迎头一击。她咬着唇,思忖了片刻,痛心道:“我可以隐姓埋名。”
“为了进宫,连爹都不认了?”这话若是出自他两个儿子的口,顾玉山已经捋起袖子动家法了。但面对顾妙冉,他连桌子都没敢拍,只咬牙切齿地指摘了一句自家的小白眼狼。
“这不行,那也不行。爹,你不会是在哄我玩吧?”顾妙冉气鼓着脸颊。平日在外人面前装得落落大方,也不碍着她对亲爹耍任性的脾气。
顾玉山暗暗叹气,“你要是能被哄住就好了。”而后也不再卖关子了,搁下甜酥就道:“乖女儿,你可知后宫里不只是陛下的三宫六院,能娶妻纳妃的也不只有一位陛下?”
顾妙冉机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当即拒绝道,“我不嫁皇子。”理由很简单,因为皇子妃不能住在皇宫里。
凭顾妙冉的出身和顾玉山在朝中的地位,她想做皇子妃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毕竟如今除了皇太女临朝参政,其余的皇子公主都是无权无势的“闲散人员”,找一位有实权的岳丈做靠山,对他们而言是百利无一害。
但要真这般简单,她又何必想方设法地入宫呢?
顾妙冉早已向系统确认过了,她要拿到积分,就必须在皇宫里做她的“妖妃”。皇子娶了正妻就会离宫立府,往后说不定还要去封地就藩。她要是嫁了皇子,就等同于自寻死路。
顾玉山看出了顾妙冉对皇宫的执拗,也终于不再试图去理解其中的缘由,只追问道:“若是嫁给东宫那位呢?”
这下,不仅顾妙冉睁圆了眼眸,连章氏都差点再次呛住了。
“咳咳咳!老爷您糊涂了?那是皇太女,也是个女儿家啊。”章氏捶着胸口,脸色涨红。
顾玉山却示意章氏噤声,又看向顾妙冉,低声说道:“其他先不谈。你只想,这东宫也是宫,太女妃也是妃,如此,怎么不算是如你所愿?”
“而且,皇太女终有一日会登基,到那时你为大梁皇后,执掌凤印,不仅三宫六院皆由你做主,连天下都有你的一半。这岂不比当一个小小后妃舒坦?”
顾妙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她爹画的饼撑得头脑晕乎。直到出了正院,走在回廊间,被冷冷的夜风吹得一颤,她才蓦地清醒过来。
嫁女子,做皇后?
那她还算不算是妖妃了?
还有,她不是处于封建朝代吗,怎么这会儿还能二女成婚?如此开放吗?
不过,好像确实是比做弘德帝的妃子好咧……
顾妙冉满心纠结地回了揽翠院,侍女采云与绣月正抱着手炉等在垂花门下,瞧见顾妙冉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
“小姐,您回来啦,快暖暖手。”采云将小巧的手炉递到顾妙冉怀里,又伸手帮她拢了拢披风,动作娴熟得如同做过了千百回。
绣月插不上手,只得退开了两步,去撩前门防风的帘笼,手还未抬起来,屋里的丫鬟便听见了动静,一左一右卷起了帘子,另外几个端茶,铺毯,换炭,闭窗等等无一不是井井有条。
过去在颍川,绣月是姚老夫人指给顾妙冉陪侍的丫鬟之一,因有几分聪颖,很得主子的喜欢,与顾妙冉也相处得极好。
但到了顾府后,顾妙冉身边有成群的丫鬟跟着,揽翠院内又处处安排妥当,她这个从姚家跟回京的侍女,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顾妙冉没注意到绣月的无措,她进了屋就直奔西间的书案去,将案面上已经晾干墨迹的纸页叠成一沓,来回翻看。
揽翠院的丫鬟们都知道顾妙冉在西间时不喜被打扰,很识趣地添了灯烛后就退下了。只有绣月将凳子移到西间门口,垂首绣着花样。
顾妙冉抬头想叫人时,就看见了门边的身影,她笑着招了招手,“绣月,你来。”
绣月久不被吩咐,一时间还有些惊喜,赶紧放下针线进去,轻喊了一声小姐。
顾妙冉问道:“你过去陪我上过学塾,今日又在廊里听了课。你觉得,比起姚氏家塾的先生,我教得如何?”
绣月的眉毛皱成一团,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学塾先生说的我一直没太明白,但小姐你说的我都能听懂。我想,能听懂总比听不懂的好,所以还是小姐教得更好。”
姚氏请的先生都是文学大家,教弟子都是奔着考功名去的。而顾妙冉从识字与算数教起,只图让目不识丁者能看懂常用的字,算清日常账。与前者相比,后者自然简单了许多。
顾妙冉掂量着手里的一沓“初级教材”,心想,过阵子在府里考两场试看看效果,若是成绩尚可,往后这本印着她名字的教学书,就是她声名远扬的一大助力了。
她不想饮鸩止渴,为了保命,她可以照着系统的要求做个“妖妃”兴风作浪,可她也得为自己的下场与顾家上下的安危考虑……
“小姐,小姐?”
顾妙冉想得出神,绣月连喊了两声后,她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绣月侧着头,两肩缩着,看似有些忐忑,“小姐,你、你真的要进宫吗?要是进宫了,奴婢还能在你身边服侍吗?”
顾妙冉一愣,望着眼前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丫鬟,没忍住笑了。她捏了捏绣月的脸,眼眸弯弯,“当然了,你不是说过要一直跟着我吗。”
绣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惶惶不安的情绪烟消云散。她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半晌,用力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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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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