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梧桐殿到太极殿，共走了六百五十步路，腿上力气明显不如刚从梧桐殿出来，尽管青雨不愿承认，但她的确没有办法再从太极殿走回梧桐殿，也就意味着她只能坐他们为自己准备的轿撵。
“腿又不舒服了吗？”姜帛不知何时撵了上来。
青雨迈上台阶，“没有。”
“有吧？”姜帛从后面观察青雨走了两步，“别硬撑着啦，让我扶一扶不丢人，信我一次呗。”
“不信。”
“我都替你把花易贵妃和三公主得罪了，李丞相本来就不喜欢我，这回肯定更恨我了，这样你都不能相信我么？”
别人都以为她只凭冲动做事，其实在动手拿人之前，她早就将利弊分得很清楚，明显弊大于利，凡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同时得罪这么庞大的势力，不过姜帛和很多人不一样，这也正是她与很多人不一样的地方。
青雨停下脚步。
姜帛本来要迈上去，但还是把脚收了回来。
青雨转过身，站在比姜帛高一阶的位置，由上而下看着她还算稚嫩的脸，道：“你为何一定要我相信你？你很需要人相信么？我从来不要别人相信我。”
姜帛没想到青雨会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你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相信的话，在宫里生活就不会那么孤独，我不是一定要你相信我，我是想说……嗯，那个，如果你需要相信谁的话，你可以相信我。”
青雨凝视姜帛，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多谢，但是……不必了。”
目送青雨消失在台阶尽头，姜帛才如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刚才跟我说了 ‘多谢’！
她是君，我是臣，她居然对我说谢谢！
她好有礼貌啊！
于是姜帛完全忘记青雨说那句话本来的意思，忙欢欣地追了上去。
太极殿内的气氛就没有姜帛的心情这么好了，只见除了矜帝，所有人都跪着，青雨刚踏入殿，站在所有人身后，与矜帝之间隔着许多低垂的人头，殿内一片死寂。
“皇儿，你没事吧？”
青雨绕过地上跪着的人，慢慢向殿上走去，矜帝的关怀石沉大海，本是无比冒犯，但这时姜帛从殿外跑进来：“公主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有点不会说话了，请陛下见谅。”
果然这句话让矜帝的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一点：“帛儿，你三表姐和花易贵妃说你没有任何证据就拿她们下狱，说你是故意栽赃陷害，朕想听听你的说法，既然连刺客都已死了，你有什么根据说刺客就是她们派去的？”
姜帛和三公主留菁其实很少能在宫里遇到，在青雨回宫之前，三公主是宫里最年长的公主，除了二皇子之外，其他孩子都有点怕她，姜帛倒不是怕她，姜帛是觉得她没礼貌，以前姜帛跟霖夫人来宫里拜访，每次留菁总以一种姜帛没见过世面的眼光来招待她，可是姜帛却觉得，留菁连米饭煮熟之前是长在地里的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嘲笑她没见过世面？
“陛下，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姜帛如实道。
“继续说。”矜帝在龙椅上坐下来，往旁边青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青雨事不关己，云淡风轻。
矜帝暗自想，为帝王者，本该如此。
不过他并未意识到，若按此标准，他自己则并非一位合格的帝王。
姜帛：“但当时七皇子忽然出现在梧桐殿，还故意把球扔进去引诱我追他，我虽未亲眼见到刺客入梧桐宫，不过我想刺客是趁当时的混乱才得了机会。”
留轲跪在地上，立刻争辩道：“我不是故意的。”
“住嘴！”
突然花易贵妃一巴掌扇在留轲脸上，“母妃跟你说过多少次，那里是安平公主你大姐姐的住处，你不准靠近，怎么你还敢去！！”
姜帛：“……”
花易贵妃往前跪了几步，恳切道：“陛下，稚子愚昧，他只是想见见素未谋面的姐姐，他没有坏心的，他才只有七岁呀！”
姜帛：“他当时在冒冷汗，浑身都在抖。”
花易贵妃看向姜帛，眼中含泪：“帛儿，舅母待你不好么？为何你要如此诬陷？在狱中舅母就同你解释过，是因为你在他身后紧追不放，他因害怕才会抖。”
花易贵妃一句一个‘舅母’，要不是姜帛脸皮厚，恐怕就要为自己这么不近人情感到羞愧了。
“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姜帛说，“如果七皇子年纪再大一点，这件事情他可以做得更好，但他毕竟才七岁，就算脸上笑得再轻松，肢体上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害怕不是因为我，他是害怕自己没能引开所有人的视线，或许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安排他来梧桐殿捣乱的你们肯定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留菁一直跪在地上什么都没说，只有花易贵妃在替留轲申辩：“帛儿，你今年十七未满，这些事情你还不懂，就算我真的对公主有什么坏心，也绝不会让自己亲生的孩子参与其中啊，你要相信你舅母。”
姜帛：“可是我不能拿公主的命跟你赌呀。明明我逮住刺客的时候他还活着，可当我将你和三公主押进大狱的时候，你们只是和他打了个照面，他就自尽了。他要想死早就死了，何必要在见到你们之后才死呢？而且仵作从他身上没搜到任何毒药，就是说他原本就没想过会失败，更没想过把命丢在宫里。”
“我们根本不认识他！”花易贵妃道，“帛儿，你真的要相信你舅母，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他会自杀。”
“对不起舅母，”姜帛说，“你们是最有嫌疑的人，我必须要把你们拿下。我是公主的帝卫。”
说完，姜帛还特意去看青雨的神情，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青雨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无情，姜帛内心心想，这居然都不感动，我可是在替你逮凶手。
“陛下，”姜帛对矜帝道，“我的确没有非常确凿的证据，不过我从刺客身上找到半枚干枯的叶子，那是只有玉山才有的椴树叶，而非常巧的是，半个月前玉山还未失火之时，舅母凤驾曾驾临过玉山别院。我知道这些都不足以证明舅母与刺客的关系，但这就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全部线索。”
姜帛这么快将底牌全部亮出来，这是让在场很多人没想到的，先前姜帛那般雷厉风行将花易贵妃和三公主缉拿下狱，大家还以为她手里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可就目前而言，姜帛所说的几乎全部都是建立在她的猜测之上。
果然花易贵妃至此便松了口气，只不过从面色上看不出来，只听她言辞恳切：“陛下，青鸟诞将至，而玉山乃传说中青鸟栖息之地，妾身只是想去玉山的青鸟阁为我矜朝烧一炷香，以护佑我矜朝。”
说完，花易贵妃梨花带雨地看向矜帝，那惹人怜的神情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
矜帝没做声，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花易贵妃眼见自己已动摇了矜帝，于是这回她是对姜帛说的：“帛儿，你也是信奉青鸟神的，玉山的青鸟阁你也去过不少次了吧，难道特意去玉山拜祭青鸟就是与刺客暗通款曲吗？帛儿，为何你不肯相信舅母呢？”
姜帛被花易贵妃拉住手臂，好半天姜帛都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别的什么颜色。
连青雨都不禁抬眸，原来姜帛那张嘴也有消停的时候。
就在花易贵妃以为自己将姜帛说得没话说的时候，只听姜帛道：“你为何一定我相信你？”
花易贵妃：“……”
“你很需要人相信么？”
很明显花易贵妃的神情凝滞了片刻，姜帛的眼神忽然让她不知如何直视，而姜帛双眸就那么直直盯着她，说：
“我就从来不要别人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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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殿上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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