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晃悠悠的走到悬崖边,眼睛一闭掉了下来。又没成想,坠落的中途被树枝一带,掉到了山涧里,被流水冲到了一个小渔村,和一兜鲤鱼一同被打捞上来,又没死成。
她的名字,也由此而生。
既然阎王爷都不待见她,那就在人间多蹦跶两日吧,反正她从记事起就跟着师父浪迹江湖,这也算是“重操旧业”了,没准自己哪天就“浪”死了。
可没想到一“浪”就是十年。
她随遇而安,走到哪住到哪,喜欢就多住几日,不喜欢拔腿就走。遇上好奇的事情就打探打探,没什么好玩的,就躺着,看天、看数、看草、看人流。
这具身体,经年累月的遭受浮生如梦的折磨。
容貌,外形,早已大变。
再加上她修炼的内功心法是逍遥游,可以“长生”,外在容貌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很多,任谁看她现在不过是双十的年龄,就连自己偶然对上镜子,都会觉得十分陌生。
所以她从不刻意掩饰容貌。
无数‘故人’擦肩,没人有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关注。
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还有人能一眼认出她,那人可能是启暻,可能是……算了,没有其他的可能,除了血浓于水的亲人,她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能认出她。
但偏偏陆缜眠……
李渔想着过去,不经意撞近陆缜眠眼底。然后——
啪!
她毫不留情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瞬间打破旖旎的氛围,语气里带上点戏谑:“看来陆大人对我还真是‘魂牵梦绕’啊,我不在的这些年,陆大人很寂寞吧,想来写折子都不知道该弹劾谁了吧?”
陆缜眠没有回应,低垂着眼眸,嘴唇微抿,腰背挺直的站在那里。
神情里,又是李渔看不懂的东西。
见此情形,她彻底没了辙,退坐在断掉的床帏之上,抓耳挠腮,半天后,两手一摊:“得,我不跑了还不成吗?你也别看着我了,我保证你明天起来还能看见我。”似乎怕陆缜眠不信,还竖起三根手指。
陆缜眠未言语,依旧是那副表情。
李渔顿时有一种惹哭小孩、急于劝好对方的焦急感,立刻补充:“我不仅不走,还帮你查案,这样可好?”
闻此,陆缜眠终于动了。他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李渔,点头。
李渔长处一口气:“但你能别把遇到我的事情说出去不?我好不容易过几年太平生活,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嗯。”
“那能把我手上的锁头解开不?”
陆缜眠目光微动,移到了李渔腕子上的九孔连环锁。他就那么看着,没有动。
李渔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陆大人?”
陆缜眠抬眼看她。
李渔笑说:“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你还想一直绑着我不成?”
陆缜眠垂眸,一息后手指在奇甲锁各处机关上轻扣,锁头咔的一声打开。
翌日起床,李渔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的样子,两人见面,谁都没提昨天的事情。
陆七被派出去查线索,陆缜眠留在衙门里看案卷,他抽调了一些案卷还有衙门的账目,命阮文拿来。
阮文来回小跑,将陆缜眠要的东西逐一呈上,又备了上好的茶水、糕点、软榻:“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他弓腰谄媚,眼神却在陆缜眠和李渔身上来回流连。
陆缜眠头都没抬,惜字如金:“无事,退下吧。”
“好好好,那下官先告退了。”
陆缜眠要的案卷多是人口户籍,李渔瞟了一眼,心下了然。
这逐水县算是个大县城,城里的人口少说也有上万,一个失踪案件是一个册子,桌子上有上百个。
李渔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拿起桌上的茗品,糕点吃了个半饱。眼神从陆缜眠手上的册子,转悠到陆缜眠的手上,再然后是他脸上。
今天陆缜眠没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他低头认真的阅读案卷,眉头微微蹙起。
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李渔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心里不由得感叹,怎么年龄越大脸皮还越薄呢。
她正思绪乱飞,就听陆缜眠说:“吃饱了就过来查案卷。”
李渔将手里的糕点渣拍掉:“得,咱这就是劳碌命!”
陆缜眠惯用左手,所以通常还没处理的案卷会放在左手,处理完毕的就放在右手边,李渔下意识的就拿走了他左手边尚未处理的部分案卷,翘脚半依在塌上看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陆缜眠原来这么熟悉。
陆缜眠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埋头继续看案卷了。
毋需问,李渔知道陆缜眠想找的是什么案子——最近失踪或者被害的案件。
因为他们心里都有个感觉:柳上梢的死亡不是偶然,也应该不是什么仇杀,这甚至可能是一个连环杀人案件,且柳上梢不是死的第一个人。
李渔看了两个凶杀案子,从现场记录看,都不像。
拿起第三个的时候,看见上面记录的“铁匠铺”三个字,心中一动。
翻开案卷,只有寥寥笔记录。其中仵作尸检那块,记录了死者的身份、死亡时间、以及广为流传的挖眼球。但死因一栏记载的是被绳索勒颈部导致的窒息而死。
“有联系?”李渔自言自语。
“什么?”陆缜眠从堆积如山的案卷中抬头问。
李渔从塌上蹦起来,将案卷递到陆缜眠面前:“之前我听说这个铁匠也是被人吊起来的,死时没了眼珠。虽然具体情况案卷上没记载,但我总觉得这案子和柳上梢的案子有什么联系。两者都是被削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死的时候都是被吊着的,虽然铁匠之死,案卷上记录死因是勒死的,但……”
她后半句没说出来,不过陆缜眠知道。
以阮文治理逐水县的能力,这上面的字能信多少都不一定。这也给他们查找案件线索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他将案卷细细看了一遍,记录确实太过简单,但他和李渔有同感,有时候案子能不能破,就取决于这点直觉。
“看来还要细细的了解一下,去铁匠铺。”陆缜眠说。
“不用去了,之前下雨打雷,那铺子被劈中着火了,什么都没剩下。”
“他的亲眷家属现在何地?”
“估计还在牢里关着呢。”
“去大牢。”
李渔抱着案卷,跟在陆缜眠身后,两人刚走到大牢门口就碰见了阮文。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阮文一个大鞠躬:“下官得知大人要提审赵氏,特意赶来协助大人。”赵氏,便是那铁匠媳妇。“大人是有所不知,那赵氏乃市井妇人,平日泼皮无懒惯了,最会偷奸耍滑、搬弄是非,下官怕大人被那妇人蒙蔽,所以特将那妇人之前认罪画押的文书拿来,以防她反口狡辩。”
陆缜眠:“文书在何处?”
阮文:“师爷去取了,请大人稍等。”
陆缜眠:“那就等取好了再给本官送过来。”说着,就要进牢房,阮文立刻上前。
陆缜眠:“还有何事?”
阮文:“陆大人来了逐水县已有些日子了,不知吃的、住的还习惯吗?大人金尊玉贵,这等小案还劳动大人,下官这心里真是十分十分的过意不去啊。”
阮文拦在两人前面,说话反反复复,动作磨磨蹭蹭。
陆缜眠和李渔对视一眼:不对,有猫腻!
陆缜眠哪能让他拖下去,推开阮文就往牢里走,不想那阮文竟然直接倒在地上,声音极大的哎呦一声,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放肆!”陆缜眠大呵。
阮文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一反之前畏惧的态度,横在二人去路上咿咿呀呀。
陆缜眠推他的时候李渔就在旁边,看的真切,陆缜眠根本就没太用力,否则以他的功夫,阮文这会儿肋骨都断了,还能在这里假模假式的哼唧。
她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掺和,是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太过逾矩会惹人怀疑、为陆缜眠带来麻烦。
但如今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仗着身量小,她直接从官差的胳膊下钻过,往大牢里冲。不想一个影子风一样从里面冲出来,陆缜眠目光一紧,直接踩在阮文身上跃了过去,伸手将李渔护在身后。那影子撞到了陆缜眠身上,原来是个狱卒。
阮文从地上起来,胸口被陆缜眠踩过的地方针扎一样的疼,细长的三角眼瞥了一眼护住李渔的陆缜眠,上前一步将狱卒踹翻在地:“何事慌慌张张!惊扰了大人,本官唯你是问!”
狱卒扶正头上的帽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冲撞了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陆缜眠:“无妨,发生了何事?”
“那赵氏,她,她上吊自尽了!”
昏暗的牢房正中间,一条用衣服系起来的简易绳索,赵氏便吊在上面。
李渔上前去将手伸进赵氏的衣服里,尸体还是温热的。
这人刚死不久,甚至,可能就是刚刚门口耽搁的一会儿,赵氏就被害了。
她久经沙场,剑下亡魂无数。
在死人堆里睡过觉,对生死早已麻木。
但那是在战场上,她是为了家国而战,即便是面对敌国,她也甚少伤害无辜!可这些大庸的蛀虫,不但未能为国效力!反倒是为了一己私欲,敢残害她大庸的子民!
李渔眼里久违的蒙上一层红,体内气血翻涌。
熟悉的冷意开始在体内蔓延,她看阮文的眼神带上了一层凛冽的杀意。但,阮文并没有接收到。
因为陆缜眠将李渔与阮文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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