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亲情
四姐有宝宝了,在四姐夫家里养胎,不能过度悲伤,二姐在上海请不下来假,大姐也只说是带老六和我回去看大娘。
她俩帮阿娘给三姐置办了墓地,我才发现送走一个人原来这么容易,丧葬的流程快到让你根本没时间告别,除了送遗体车时和工作人员推拉的那几下,就像真能把亲人留住似的,怎么可能呢?大喇叭还会催促你快点离开,因为还有下一个家庭的人要再次使用这里的道具。连死亡都这么都形式感~我看着周围一波一波的哭嚎声,我倒是哭不出来了,都在喊“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可是什么时候的告别都不会是“来得及”的啊!
阿娘最后一个人去捡骨灰,大姐拉住我让她们母女俩独处,我一直到如今都后悔当时没有上去安慰。我要从现在开始做满十二件好事,去问问三姐有什么没完成的遗憾,我只知道她连每天看的电视剧都是同一部,衣服鞋子几乎都是黑色的,样式也不愿改变,裤子上全是油画点子,穿坏了就继续买相同的,没有不开心,只是每天都差不多——突然好怀念我们六个在一起的日子。
陪阿娘过完年,我们魂不守舍地回到家。老六说南方的三月比北方还冷,去插取暖器的时候脚拌到电线,一头撞在卧室门上~我刚安慰好痛哭的她,想拿起手机充电,才发现充电器的另一头掉进了水杯里,如果直接插进去,我可能就要再死一回了~~~老六买回一箱箱舒肤佳,在洗手间里扣得稀碎,到处都是~我还得被迫尊重她这从小的习惯……
小时候只知道对喜欢的人真情实感,对讨厌的人睚眦必报,却忘了去爱周围被自己“习以为常”了的亲人。我根本来不及后悔,只想埋怨命运怎么让我们这么快就看见了人生的本来面目,怎么这么快就要长大了……
一个月后,大姐打电话找我们过去,说是上班的时候头晕以为低血糖,去医院验了血,医生说不好,让找个人陪。我以为她是小题大做,还没太紧张,等拿到化验单的时候——血常规的单子上密密麻麻的上下箭头……
大姐回忆好像很久之前跳舞时右脚被拌了一下,当时没理会,现在不仅头晕,整条腿从右脚的大脚趾开始发麻,两个脚踝也都肿了,再去做全身检查肾和心脏也都有问题。老六好歹懂一些医学常识,说估计还需要做骨穿进一步化验。
大姐维持着人设,硬说着不怕,可我分明看见她背过去偷偷咬拳头。每次化验完都要等一个多星期才出单子,每次的结果都不好,浑身上下,大腿根儿,两边腰……连锁骨都抽了也抽不出来。医生没办法最后决定做脊柱活检~
折腾了半年,到底也没确诊。诊断书上全是问号,怀疑是白血病,再障,骨癌,MDS……
老六说大姐今年犯太岁,注定有此一劫,过了就好了,我没听出是安慰,便质疑她“怪力乱神”,“那~你算算我哪年不好?”
她懒得理我,脱口而出“你16”
“初四?哇塞!你好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孙哥哥大学毕业后去了澳洲,从二姐那里得知大姐生病的消息立刻赶回国,不仅拿了好多钱还主动去配型,想用自己的骨髓救大姐。大姐婉言拒绝,什么都没要,还笑他是“神经病”。我感动得不行,仿佛看见她俩在曾经那个单车的季节里,隐匿又蓬勃的爱意~
而我这边,一连三个梦梦到梁同学,还全是古装的,还全都记不清了,“君16妾12……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我也是好奇为什么梦到他就会自动切换文言文模式。我在企鹅上让他帮忙咨询国外对大姐这方面病的治疗方案,他还真的很热心,说是国外会有一些慈善基金组织,可以帮助研究治疗,可我转达后都被大姐一一拒绝了,她说从没捐过钱,所以也没脸要捐的钱~生病后的她脾气爆的很,天天把“死”挂嘴边,我们都拿她没办法,只好请大娘过来照顾她,病情也就瞒不下去了~
大姐越发娇气,似乎总想引起我们的注意,拽了一把把吃药反应后疯狂掉落的头发,扔到我们每天打扫或者一定经过的地方,让我们惊恐、担心……
辗转各地,北京上海深圳的专家会诊都说没办法治愈,最后还是没有成功率高于30%的治疗方案,我们就回家了~她和大娘头顶的头发都白了~
大姐坐在轮椅上,撩开毯子给我们看——腿上长满像尸斑一样重重叠叠的紫癜,能活到现在想是多亏了大娘,让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唯物主义大学教授心甘情愿的到处下跪磕头,这命都是她从寺庙里求来的!
但之后我们发现,不能质疑母爱,更不能质疑母爱的另一面~~~
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
——《后汉书》
——老六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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