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临拎着网兜,从水果超市出来,老远就听到吵架,还有女孩子在喊。
他心里一沉,紧走两步。
楼下停了辆橘色的车,造型跟书里的古董车一个样,不像是能出现在老城村的物件。前段时间少爷公主溜车队的新闻挺火,靳临也看过。
这样的车,能在市中心买套独栋别墅。
现在车停在那儿,车标上挂着个红色塑料袋,本来光亮崭新的前盖凹进一块儿,几个烂苹果滚在上面,汁水飞溅在挡风玻璃。两罐砸开封的奶粉罐滚在一旁,车盖上两道划开的口子,显然是它的杰作。
惨不忍睹。
一个白毛高个青年,正揪人领子,“谁让你从楼上扔东西?看把我车砸的!”
“真不是我。”中年男人脸喝得通红,还笑,“你误会了呀,帅哥。”
“就是他!”邻居大叔光着膀子指证,“我一开门就看他对小姑娘拉拉扯扯,我问他你谁啊。嘿?这孙子让我滚一边去,还拿东西砸我!我一躲,这不,就顺楼道窗户飞下去了——”
“你胡说。”男人伸手指靳棠,“这我闺女,我不能来看她?亏我还好心买了东西。”
靳棠气得发抖,“我不认识他。”
“嘿?”男人梗着脖子就要上前,“小没良心的,爹都不认。”
一只手把他拦住,黑发青年拎着网兜,浓黑的眉毛压着,眼神里是冰冷的警告。
“靳,靳临。”男人瑟缩了一下。
“靳学弟?”白毛青年有些惊讶,打量他印着“蓝天教育”的衬衫,“你怎么在这?”
目光又落到他拦人的胳膊,“这孙子你认识?”
“我住这。”靳临点点头,并不遮掩。
他又转脸朝靳棠,把网兜递过去,“西瓜拿上楼,和奶奶一起吃。”
靳棠红着眼睛看他,一张小脸上全是汗。
靳临伸手捏了一下,又拍她肩,“乖,先回去洗澡看电视,哥一会就回来。”
女孩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靳临才转过身。
他忽然飞起一脚,把男人踹地上!
“这我爸。”他抬头,“对不起学长,你看这事怎么解决,我都配合。”
白毛目瞪口呆。
“啊?”
男人在地上滚着,发出夸张的哀嚎,“儿子打老子了!哎哟!”
靳临过去又补了两脚,眉毛拧着,不解气。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借着酒疯耍无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
“个*养的,你有种打死老子!”
“老子白把你养这么大,白眼狼!”
靳临额头青筋直跳,动了真怒。
老城村本来就老人多,这下都来看热闹。楼上探出颗颗脑袋,四里八乡的大叔大妈都往这边伸脖子。
“别动手,别动手。”
白毛眼看事态升级,挠了挠头,不安地看了眼车里。
“走不走?”
靳临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副驾车窗摇下一点,露出一双眼睛。
音色低但年轻,眼睛里没情绪,语气冷漠。
靳临只瞥了一眼,忽然动作就停住了。
他本来高涨的气势一下泄了,头垂下来,右手攥紧。
男人还在地上叫骂,周围人窃窃私语,可他耳朵却像被情绪的海水倒灌,什么都听不见。
裴砚之。
靳临不知道这人坐了多久………
但一定把这场闹剧看了全乎。
“没事学弟。”白毛上前想拍肩安慰。
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紧抿着唇,表情不太好。
白毛有些尴尬地把手收回,想着这人有这种糟心爹心情不好,这态度也能理解。
“那什么,我走保险就行,你家这情况……特殊。”
“算了哈,都是校友。”
靳临垂头看胸前的丑logo,蓝衬衫皱巴巴黏在身上,脚上劣质的皮鞋还沾着脏苹果泥。
他感到裴砚之的目光落到身上,是全然陌生的打量。
“谢谢学长,修车的钱我们会赔。”他艰涩回答。
“客气什么,不都说了不用——”陆西凛话被打断。
“还不走?”
车里的人打断,已经不太耐烦。
靳临终于忍不住抬眼对视,但对方已转开了脸。
吝啬的车窗缝,只留下一点侧影。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
“这就撤!”
白毛赶紧绕到左侧上了车,点着火,古董车发出好听的启动声。
……
车往前开了一段,终于离开那片破旧的环境,陆西凛舒了口气。
“都什么事啊,再不来这破地方抄近道。”
“我这新宝贝才上路两天,你说多晦气!”
裴砚之侧脸对着窗外,没说话。
陆西凛习惯这位爷的冷淡,自顾自念叨。
“不过居然碰到靳学弟,还有他妹,他爸……他爸真不是个东西!”
“就那孙子撒泼耍赖样,我都想给两脚!要不是被盯着——”
“靳临?”
“对,研一学弟,秦院长新收的爱徒,以前你也见过的。”
裴砚之想起刚刚那人,穿着简陋,处境窘迫,但有双明亮的眼,很干净。
“没印象。”他说。
说完去储物盒里摸烟,黑色无字的烟盒,是特质的。
细长的形状夹在手里,腕上两圈名家檀木串,底下是青色血管,皮肤玉似的冷白。
-
汽车消失在拐角,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靳临理智回笼。
地上撒泼的男人戏也演完了,一骨碌爬起来,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
“你还认识这么有钱的?”靳广生眼里冒着贪婪的光。
靳临心里邪火直冒,握紧拳头,拧着眉看他。
“没挨够揍?”他逼近一步,“我说过吧?你赌钱欠债,就死在外面,别来打扰我们。”
他拳头捏得嘎嘣响,“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
靳广生看他的脸色,害怕得缩了下头,显得更矮了。
“我今天真是来看你们的。”他指着地上那砸烂的苹果和奶粉罐,“我听说你奶奶前两天进医院了,过来看看。”
他不指还好,一指靳临更冒火。
“那我还得谢谢你?”他踢了一脚,奶粉罐飞起来,咕噜噜滚到垃圾桶边。
“别人客气,咱不能不要脸。我刚拍照问了修车行的,说这车的划痕,除去保险至少三十万。你说说吧,准备赔多少?”
“三十万?”靳广生一屁股瘫地上,“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啊!”
……
赶走了无赖爹,靳临去往楼道。
楼梯底下藏着辆黑色二手摩托,车把上挂着个头盔,他取下来拎在手里,上楼敲门。
生锈的铁防盗门里,是二道木门,上面是紫色的门联,墨水干涸。
门开条缝,少女紧张的眼睛,瞧他身后。
“靳广生走了?”
“嗯。”
“怎么走的,他是不是又来要钱?”
“没,他说来看奶奶。”
“才不让他看。”靳棠松一口气,开了门。
老人躺在沙发上,听到声音,挣扎着坐起来。
深红色的绸褂绸裤,里面空荡荡晃着萎缩的瘦小身子,想端茶几上的水果盘。
“临临,吃西瓜。”
靳临把头盔挂到门后,走过去扶住老人。
“我先去热菜,让棠棠陪你说会儿话。”
客厅开了空调,他钻进厨房,顺手把门关上。冰箱里保鲜膜盖着中午烧好的菜,他端出来,倒进锅里加热。
油噼里啪啦地溅起,老旧油烟机呼啦啦响,除了吵没有一点作用。
靳临被辣油一呛,咳了几声,伸手捂鼻子,结果油星子又嘣到胳膊上,烫得他一哆嗦。
他关小了火,胳膊伸到水池里冲。
冲着冲着,他就干脆捧起把水,狠狠洗了脸。
靳临双手撑在水池两侧,水珠从狼狈的脸上滑落,眼角很红,是呛出来的一点热意。
裴砚之。
四年了,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戏剧方式重逢。
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真不如不见。
靳广生自然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靳临也不能真把亲爹卖了换钱。
他从来不占人便宜,更没法在裴砚之面前丢这个脸。
他思考着,犹豫着,手指用力握住台面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
最后还是痛下决心,摸出手机翻出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拨通了。
“最近还有摩托比赛吗?”他问。
那头愣了几秒钟,“谁呀?”是个声音黏腻腻的小男生。
靳临顿了一下,“我找周总。”
过了一会儿,电话才被另一个男人接起来。
“怎么舍得找我了?”男人有些意外,“不是很有骨气,老死不往来么?”
靳临深吸一口气,尽量压着语气,“还有比赛么?”
“哟,我没听错吧?”男人哼笑一声,带着恶意地嘲讽,“不嫌我的钱脏了?”
“比赛是有。”他懒洋洋道,“但我凭什么给你这个机会?”
靳临沉默了。
那边的小男生许是嫌被打扰兴致,不高兴地撒着娇,被男人拍了下屁股,发出不雅的声音。
靳临绷着脸,握紧手机,准备挂断电话。
“行吧。”男人忽然道,“先去’暗夜’找赵经理报到,他跟你对接。”
靳临松了口气,眼神缓和下来。
“谢了……周总。”他说。
“别急着谢。”男人又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反正来日方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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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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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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