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昭美人再不喜我,你外祖父亲笔写下的血书,总做不得假吧?”吴登抱着双臂,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洋溢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他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和戏谑,“唉,其实昭美人又是何必呢?你如今可是皇上的妃嫔,只要安心待在后院,别惹是非,纵然因出身低微无法位列高位,但也不愁衣食无忧,荣华富贵都是手到擒来。可你偏要弄些风浪,诬告我这个朝廷忠臣,这么一闹,只怕连自己稳妥的日子也保不住了。”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殿内的紧张气氛。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入殿内,脸色微显慌张,朝着皇上急步行礼道:“皇上,太医林之焕求见,说……说手中有对于浔阳旧案的决定性证据!”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吴登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
赵煜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锐利,他朝小太监挥了挥手,冷声道:“宣。”
小太监恭敬地退后几步,匆匆去传唤林之焕。赵煜的心中暗暗思忖着,果然,林之焕也是虞韶早先布下的一颗暗棋。
赵煜冷冷一笑,心中有些别扭的欣慰。自己特意令玄衣卫暗中相助林之焕,让他得以出入浔阳旧案相关之地,暗中搜寻证据,而不被吴家察觉。如今看来,林之焕终于带回了有价值的东西,虞韶的这一手棋,倒也没有辜负他的默许与安排。
吴登眼神中一瞬间闪过慌乱与不满的神色。二哥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过,已经将虞韶暗中布下的每一颗棋子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林之焕太医,带着所谓“决定性证据”登堂入殿?难道说二哥的消息出了纰漏?
他的额角渗出冷汗,笨拙的大脑也开始勉强运转,心中急切地盘算着自己是否在关键之处有所疏漏。然而,浔阳旧案已是陈年往事,那些年死去的寒门朝臣和乡野小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不足为虑的蝼蚁,就连浔阳虞知府早已是黄土一抔,要不是这次旧案重启,吴登都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了。
林之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殿门前。只见他一身灰白医袍,衣襟上隐隐带着些许尘土,眉间掩不住的倦色显露出他多日奔波的疲惫。林之焕原本文弱,身形清瘦,此刻看上去愈发瘦削
他俯身一礼,恭敬而沉稳,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些许沙哑,“微臣林之焕,参见皇上。”他稍作停顿,整理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微臣奉命前往江南寻找治疗疫病的良方,在研制新药的过程中,偶然从当地人口中听闻,浔阳有一种罕见的草药,名叫文君草。外观与寻常野草无异,若是直接采摘食用,不仅无害,反而有预防疾病、强身健体的功效。江南水患频发,灾后百姓往往会焚烧这种草药来防止疫病的滋生。”
可是,文君草若是与一种名叫香子兰的植物混合,便会产生剧毒,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微臣以鸡和狗为试验对象,发现它们在服用文君草后,即便只是闻到香子兰的气味,便会立刻出现眩晕、癫狂的症状,状如醉酒之人,三日后无一例外地暴毙而亡。
微臣又从当地郎中口中得知,从前也有富家子弟,不知香子兰和文君草药性相冲,在食用文君草的时候腰间佩戴含有香子兰的香囊。中毒之后,便如同庄生梦蝶一般,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整日疯疯癫癫,便是一三岁小儿也能轻而易举地命令他做出种种丑态。
此药毒性甚重,然而香子兰价格昂贵,即便是宫中所进贡的也不多,因此臣一开始并未多加留意。然而,就在臣查验药性之际,正巧遇上来浔阳查案的萧大人。萧大人查得,浔阳水患期间,吴家曾在江南一带重金求购香子兰,据说是为府中老夫人庆生所用。
若在平时,臣也许只会暗叹吴家奢靡无度,但在知晓虞知府的案情之后,心中却不免生出疑虑。当年浔阳水患一案牵连甚广,虽未及吴家问罪,但其理应低调行事,等待朝廷示下,怎会在此时高调求购珍贵的香子兰?纵然吴家三公子纨绔放荡,但吴家老夫人年轻时曾为女中豪杰,向来谨慎持重,绝不会容许这般张扬无度的举动。”
吴登听了这番话,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这林之焕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跪着给人治病的太医罢了,如今居然敢当众指责他蠢钝?
林之焕全然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将吴登的怒意放在眼里。他清瘦的身影站得笔直,声音不疾不徐:“不过,这香子兰虽毒性剧烈,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凡是因这种毒药枉死的人,骸骨在几日之后必定会呈现紫黑之色。这一点,乃是香子兰与文君草毒性混合的特殊反应,无从掩盖。”
“因此,微臣斗胆请求皇上允准,令微臣开棺验尸,查明虞知府之死的真正原因!倘若虞知府的尸骨如微臣所言,那便足以证明他死于毒害,而非罪有应得。而这一封血书,也或许并非虞知府自愿写下,而是中毒之后为人操控。”
“开棺验尸!”整个朝堂顿时掀起一片低声的窃窃私语。
“这浔阳一案疑点重重,朝廷调查多年未果,如今若真有机会查明真相,开棺验尸或许是最直接、也是最快的办法了。”崔大人捋着花白的胡须,低声叹道。
也有人神色犹疑,低声反对道:“可是,那毕竟……毕竟死者为大,虞知府已逝多年,再掘其墓、验其骨,未免过于刻薄,何况,若查不出什么实据,那岂不是对死者的亵渎?”
吴登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心中一片慌乱。香子兰是什么?骸骨发黑又是怎么回事?母亲明明只说过,浔阳的事早已安排妥当,凡是阻碍自己前途的绊脚石都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从未向自己提过这样的细节啊!
“不行,不行,绝不能开棺!”吴登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慌乱而带着一丝颤抖。
赵煜的目光微微一凝,冷冷地看向吴登,他轻轻眯起眼睛,语气锐利:“吴登?怎么,你这是心虚了不成?”
这一句话如同重锤敲击在吴登心头,让他不由得一颤。旁边的朝臣们也纷纷将目光投向吴登,眼神里带着怀疑与不屑。
“不——不!”他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僵硬地咽下喉头的唾沫,试图挤出几分镇定的神色。然而,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干涩颤抖,“微臣不是心虚!只是……只是这开棺验尸之事,实在是太过残忍,岂不是让人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顿了顿,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忽然将矛头转向了站在一旁的虞韶:“昭美人,你……你可是虞知府的血脉骨肉啊!如今要开棺验尸,让你外祖父死后都不得安宁,你身为后辈,竟也要纵容如此大逆不道、不孝之事吗?
虞韶听着吴登的指责,眉头微微皱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赵煜的厉声打断。
“她做不了主!”赵煜眼神如刀,直视着殿中众臣,沉声道:“如今浔阳一案真相未明,虞双江也不过是个罪名未定之人。开棺验尸,不是为了个人恩怨,不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情,而是为了朝堂的清正,是为了真相大白!更是为了给浔阳水患中那些惨死的江南百姓一个公正的交代!难道要因为一人之情、一己之私,而让数百冤魂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这是朕绝不容许之事!”
赵煜的目光冰冷而坚定,扫过吴登和殿内的朝臣们,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人不敢正视,“萧瑟,开棺验尸,这是朕的命令!”
玄衣卫向来只听皇帝一人之命行事,萧瑟听得赵煜的命令,脸上毫无波动,依旧是一副冷峻的神情。沉稳地抱拳:“微臣遵命。”
“昭美人是孝女,本不应强迫她目睹此等残忍之事。来人,将昭美人移入别院中,让她暂且安静休息。”赵煜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关切,继续道:“再命太医前去别院,煎熬几碗安神汤,务必让昭美人安神静心,不可惊扰。”
虞韶挣开了方葳蕤轻轻拉着她的手,快步向前,衣袂微扬,几步之间便来到赵煜面前,双膝一屈,
“臣妾为人子孙,承蒙外祖父的养育之恩,如今他含冤而逝,臣妾作为他的血脉,替他申冤昭雪,这是孝道之本。
然而,臣妾身为君妃,侍奉在皇上身旁,眼见浔阳一案疑点重重,江南百姓在水患中含冤而死,这样的冤屈若不能澄清,岂不辜负了皇上以德治国的信念?臣妾明白,身为妃嫔,理应以国家社稷为重。如今此事不仅关乎家族,更关乎朝廷的清明,臣妾自当置小家于前,为大义出声。
臣妾不敢因一己之私,阻碍大理寺与玄衣卫查明真相,亦不敢因私心而使得朝廷蒙尘。臣妾只恳请皇上开恩,允许臣妾亲随左右,亲眼见证外祖父冤屈得以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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