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夕阳洒落在西山上，只剩金灿灿一片光辉时，祭灶仪式才算准备的**不离十。
桑村长请了灶王爷像摆在祠堂供桌中心，供桌上酒水、野果、寿桃、香炉摆了一溜，甚至还有一对鲤鱼和一只整鸡，虽没有‘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干松粉饵团’那般讲究，却已是桑水村穷尽所能了。
眼见日光跃下，黄昏与入夜交替之际，全村人聚集在祠堂殿中，祭灶即将开始。
顾晚晴和安逾白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打算起身离开。
大夏民间每个村落都有不同的习俗，这种重大的祭祀多不邀请外乡人，白日桑村长也特地找两人言明，送灶的时候请他们暂时回避，仪式结束后再一起吃席面。
他俩前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桑村长最后一遍清点贡品数量时，竟然发现盛着糖瓜的碟子空了。
消息传开，大家都慌了神，原本在供桌上小小的一碟摆着两块麦芽糖做成的瓜形糖，虽然不起眼，却是祭灶的重中之重。
都说祭灶王爷请他上天言事，这糖瓜就是最后抹在灶王爷嘴上，一来请他吃了糖瓜多说些甜言蜜语，二来他若要打小报告，这糖瓜也好粘上他的嘴让他说不出坏话。
如今糖瓜却没了。
眼见前后左右的找不到，不少村民开始骚乱，甚至恐慌起来。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没了？下午我看见还有的！难不成被耗子拖去了？”
“全完了！没有糖瓜惹怒灶王爷，明年我们还怎么活！”
在桑水村，神明是他们与世隔绝的岁月里不可磨灭的精神依靠，他们难以想象继被世人遗忘之后，再被神明厌弃的日子该怎么活。
桑村长看着乱作一团的村民，高声呵斥几遍才让大家冷静下来，随即询问制作糖瓜的婶子是否有冗余，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的心也沉了几分。
再追问谁家还有糖果，众人都是摇头，别说村里只剩些年纪大的老人，就连林玉英家都没有糖果。
一时间祠堂安静下来，冰冷的空气中掺杂着绝望。
顾晚晴目睹着这一切，心中发紧，有些感同身受。他们在这个封闭的村子自给自足，努力的生活着，此刻不少人脸上却爬上挫败。
一个绸布荷包塞到顾晚晴手中，她疑惑望去，看见安逾白正低头冲她笑着。
白天她未曾看清，此刻终于看清他一双桃花眼中眸光潋滟，微微一笑尽是柔情，勾人的紧。
只是此时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
她别过眼，只看向手里的荷包，浅青色带着银色云纹，小巧又精致，打开里面，顾晚晴看着荷包里仅剩的两颗糖豆抿唇笑了。
她这几日没见他吃，还以为没了，原来是剩的不多不舍得吃了。
安逾白微挑下巴，示意她把东西送过去。
顾晚晴挑眉，你咋不自己去？
安逾白耳根一红，手指勾起蹭了蹭鼻梁转头望天，只当没看见。
他嗜甜，随身惯带糖丸，王则他们都笑他小孩舌头，这种当众掏出糖袋的行为总是有失男子气概。
顾晚晴：“.......”
这人还怪要面子的，顾晚晴没再多想，眼前祠堂已经快要乱成一锅粥了，再不开始吉时都要过了。
当她快步走上前，把荷包里的糖豆倒在桑村长手里后，场子才再次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顾晚晴。
“安家娘子，这是...”桑村长仔细看着手里那两颗圆润透亮如琥珀的珠子，心下有了猜测却又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不禁发问。
安逾白的糖豆是糖霜和果浆混合制成的，颜色微黄，整颗晶莹剔透宛若明珠，和常见的饴糖完全不同，寻常人家都难见，更何况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了。
“这就是糖豆，是我相公......”顾晚晴解释着想把功劳归于安逾白，抬头越过人群看向外围，却见他避过自己的眼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人在无语的时候总是会笑，顾晚晴扯了扯嘴角改口道，“是我相公买来给我解馋的零嘴，可惜只剩两颗了，不知道能不能用。”
安逾白在人群外默默伸了个大拇指，这个理由深得他心。
桑村长低头闻了闻，果然是混着果香的甜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看着顾晚晴，嘴唇颤抖着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
今日如果没有这两颗糖救急，他都不知这场祭祀该如何收场。
“安家娘子，太感谢你们了，要不...一起吧。”他把两颗糖小心翼翼的放在碟子里，搓着手邀请两人一同参加祭灶，白日里才和人家说了回避，这又多亏人家，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晚晴摇头婉拒，俏皮道：“规律不能破，我们就等着蹭饭啦。”
两人在众人热切的眼神里走出祠堂，祠堂内烛火葳蕤，随着桑村长的一声高呼，祭祀准时开始。
祠堂外月光摇晃，两人并肩而立，今夜的风似乎偏爱着世人，碎发吹起，格外温柔。
顾晚晴看着夜色下不远处连绵的群山重叠，想起戚大宝讲的豺狼虎豹，联想起林玉英奇怪的态度，趁此找安逾白解惑。
林玉英一直对自己带着莫名的敌意，转变的开始是今日她受伤后，当时即便隔着人群，她也清楚的看到是安逾白路过林玉英身边时说了什么，她才勉强上前道歉。
也是道歉时发现自己手臂上的胎记，才彻底改变态度，甚至表现的过分热枕。
安逾白闻言沉默半晌，这事是他行事草率了，若他当时不出手试探林玉英，也不会惹出后续这些麻烦，也不会害她受伤。
一向行事果断从不回头的安逾白，想起顾晚晴细白手臂上的红痕，不禁有些后悔。
“胳膊还疼么？”他垂首看着她。
顾晚晴‘啊？’了一声，她还在想林玉英，他突然发问让她一时没转过弯来，凤眼圆瞪，过了会才想起问的是胳膊上的伤，摇了摇头，说自己无事。
那伤看着吓人，血丝一道一道的往外渗，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结层痂就好了。
安逾白颔首低眉，说了声抱歉。
这倒落实了这事儿和他有关，但说完他又没了下文，顾晚晴看他神色坦荡，却又避而不谈，皱眉思忖了会。回忆了书中和上一世的记忆，都没找到林玉英的身影，想着兴许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况且只是萍水相逢，过几日过几日就离开了，也没再追问。
安逾白确实没想和顾晚晴如是说，按年岁，戚家出事的时候她也才蹒跚学步，还是莫要牵扯的好，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林玉英居然知道顾晚晴小臂上有胎记这件事。
看来他们得尽快离开了。
一时间两人心思各异，最终结论到不谋而合的归于一处。
约摸有两柱香的时间，祠堂内的声响平息下来，最先推门出来的是桑村长，脸色却不见多好，身后的村民也是，神色各异，却都不得笑颜。
等看到她们，桑村长才扯出抹笑意邀两人同行。
今晚宴席摆在桑村长家，他家堂屋是村里最宽敞的，能摆两三桌宴席，而菜肴则是各家凑的。
一路上村民的氛围都十分压抑，直到落座了才缓和些，末了还是林玉英低声和她说了祠堂里的事情。
祭灶开始还一切顺利，请了灶王爷来，祭灶糖，祭灶糖，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末了却在‘问神’时出了岔了。
‘问神’通俗来说就是问灶王爷是否领情，主祭人高呼一声‘领’，拿白酒浇在公**冠上，若公鸡摇头扑棱有声，就是灶王爷领情了，即可送灶王爷离开；若公鸡低头无声，就只能再浇。
方才桑村长连续浇了三次鸡头，公鸡才有了反应，如今大家心里都有些微妙。
两杯热酒下了肚，场子才再次热闹起来，一群年过半百甚至耄耋的老人满脸沟壑，笑的纯粹又满足。
顾晚晴打眼望去，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转身再看林玉英时才恍然想到，戚大宝竟然不在。
林玉英本来还一寸一寸的打量顾晚晴的脸，突然儿子被问起她也是一愣，而后尴尬的捂住脸。
她居然把这臭小子给忘了，她怕大宝再出来惹事生非暴露身份，这几日都把他锁在房中，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竟然忘了放他出来...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林玉英，顾晚晴挠了挠头，突然有些明白大宝这心大的性格是从哪来的了。
桑水村的宴席男女分桌而坐，男人们喝的是粮食酿的白酒，女人喝的则是山间野果酿的果酒，顾晚晴原本不喝酒，却架不住浓郁醇厚的果香扑鼻，林玉英又在一旁劝，就多喝了几杯。
等宴席散了，顾晚晴已经趴在林玉英怀里，嘴里直喊‘美人姐姐’。
林玉英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听不见，只觉得她长得又美又飒，赖她怀里不愿意走。
直到安逾白皱着眉头走过来，她左看看林玉英右看看安逾白，一番比较后欣然投向安逾白的怀抱。
安逾白将人抱紧，对着林玉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带人离开了。
林玉英看着空荡荡的怀抱一时气结，她本来想趁机套点话，坐实她的身份，谁知道这小姑娘醉酒后倒成了色鬼。
想到这林玉英低头笑了，这色鬼倒是像极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安逾白护着怀里的小人，快步往郁阿婆家赶着，顾晚晴酒品并不太好，在他怀里一点都不老实。
就这一小会功夫，她小手摸摸蹭蹭的，都快伸到他衣领里去了，他脚下步伐随之加快。
一阵凉意从胸口传来，安逾白深吸一口气，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顶着村民们明晃晃的打量调笑，强忍着把这作怪的小人扔到雪堆里的冲动，提气以极快的速度飞身回到西厢房。
宝子们，周日还有一更，下周的新章会发小红包，爱大家，25年也会努力码字哇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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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祭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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