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延翠山

“多少钱?”茄子把他的花举到木偶老头面前,那老头眼神还直直地盯着我。

“问你多少钱?你小子拿的什么?”他夺了我手里的照片去,扫了一眼便送回给那老头,“多少钱你倒是说呀!”

老头的手指头嘎啦嘎啦地摆出“八”的造型,灰白的眼珠却还是盯着我,我无路可逃,只能摇着头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见过你儿子。”

他像突然脱离了提线的控制似的,重重地摔进底下的小板凳里,“哎哟,哎哟”地叫喊着。

茄子把我拽回车里,他踩了一脚油门,正中央大道两边的树荫就将我们吞没。

会在清明以外的时间来到这里的人寥寥无几,驶入延翠山公墓的大门以后我们更加确信没有其他人。停车场十分宽敞,但有着致命的缺陷——它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脱离了树荫的遮蔽,方才平添幽静的蝉鸣此刻显得无比聒噪。我们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那里更加靠近路边的大树,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被影子覆盖。

顺着联通入口的大路往前走,愈发能感觉到丝丝凉意,茄子缩着身子,双手抱臂,一个劲地贴上来,直到我们走到不远处的路口,延翠山公墓真正的样子才豁然开朗般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依着山头的地势修筑了宽阔的阶梯式墓园,中间是可供行走的步道,两边的窄一些,墓碑与墓碑之间有矮柏树,间隔着恰当的距离。碑上的刻字并不是统一制式,有的贴着照片,有的没有,有的刻着完整的名字和生卒年,有的仅有简短的“XX母”,但所有的名字无一例外都用黄油漆涂过,粗略望去有数百座之多。

“嚯!真够大的!”一踏出巨树构成的阴影,茄子就在阳光下发出了喟叹。离开了树荫的庇佑,更加彰显出延翠山的植被覆盖是多么伟大的壮举。花岗岩制成的石碑反着光,让这了无生气的地方也变得熠熠生辉。

“既然这里就是公墓,他为什么不愿意葬在这里?”

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支香烟出来架在嘴边,“我哪儿知道,一会儿你自己问他吧。”

“我想问的都快记满一个笔记本了。”

“是啊,我早说了,桥这小子人是挺好,就是有时候神经兮兮的,我搞不懂他。”茄子仰头吐出一个技巧高超的烟圈,在空中漂浮了十几秒之后才缓缓散去。我们来的这日天气晴朗,黑色的碑面和脚下白色的道路构成了琴键,我们走在上面便叮叮咚咚地响。

属于勉君的那一块在台阶第十层右边中间的位置,用黄色颜料描着“先妣勉君”,在旁小字“孝子辉山敬立”。

在勉君的名字旁边,已经刻好了“先考汇树”的字样,只是还没有用颜料描上颜色,还只是空空的几道沟壑。碑前空地上还残留着干结的蜡烛油。这里的管理员每周清洁一次地面,显然前不久还有人来看过她。

勉君刚走的时候延翠山还没有建成现在这幅样子,她的丧事还是按照大落乡的旧俗来操办。说是旧俗,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换了新式的模样,比如辉山张罗买来的纸马祭品,金灿灿地堆在角落里,四层别墅,液晶电视和小轿车应有尽有。只有做法事的和尚,帮忙穿寿衣的老头,唱经的妇女还没有更新换代,这帮人全都年过花甲,大都已经在家颐养天年,辉山四处塞钱把人拽了来,总算凑齐了整场仪式进行下去需要的所有人。大落乡的丧事办起来闹耳朵得很,和尚在汇树家底楼的大厅里吹唢呐,敲镲,拉二胡,妇人们围了一桌富有节奏地唱着佛经,她们唱的什么词没人听得懂,只知道手里的佛经传过几轮之后还要拿去烧掉。

白麻布也是现裁的,男人的大一点,女人的小一点,关系近的衣裳腰带和头巾缺一不可,关系远些的只要腰带即可,未婚的姑娘还要多别一块红布头。和辉山同辈的人都已经对这些仪式和规矩相当陌生,他本想让殡仪馆来安排一切,但汇树不肯,偏要接回家来办上三天的丧仪才行。辉山懒得跟他吵,披了白头巾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跑进跑出。

这么跑到第三天,辉山眼皮底下黑眼圈比头发颜色还深,勉君要抬灵出殡,他们按照大落乡里唯一一个还知道这旧俗的老太太说的,由八位关系最亲近的亲戚抬着,穿过屋边平整的田地,路上由领头的高喊八句送别词。

这领头的任务落到了辉山的头上,他长得人高马大,又是勉君的儿子,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只是这八句送别词辉山记不住,那老太太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走在最前面的可以提醒领头的,提一句你跟一句就好了。”

到了出殡的时候,勉君的棺椁里放满了纸折的金银元宝,她口含茶叶神情安宁,脸上还是盖着红绒布。八个亲戚将她抬起,前后还都跟了一个撒元宝纸钱的。这时节大落乡的葡萄刚收过一轮,田地里正好空荡荡,这日万里无云,比我们前来祭拜的时候天气还要好。八个全身上下穿好白麻布衣服的人抬着一口棕色的檀木棺椁,最前头的撒出一把纸钱,汇树便念道:黑无常,白无常,收得魂魄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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