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靠在街边。
一把绿檀扇挑开车帘,李相筠钻出来,仰头就望见沧浪阁的飞桥架在街上,被夕阳映照得熠熠生辉,桥上锦衣华服的郎君和娘子们络绎不绝走过。
留下环佩叮铃一阵,欢声笑语一阵。
夜幕还未降临,长安的贵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欢作乐。
李相筠轻松跃下马车。
邓谦正要跟上时,李相筠朝他摆了摆手,“你也去盯着裴承的人,若是他们还跟黄监丞有联系,一定会想办法去见他或者往外传递消息。”
下午的消息她自然不是白白透露给裴承,只希望他能有所行动才对得起她这一番苦口婆心。
邓谦有些犹豫,他靠李相筠升官发财,比谁都关注他的安危。
“殿下一人,是否不妥?”
李相筠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无所谓道:“我若是在这里出事,他们一个也跑不了,都是人精,哪有傻子,陆展今日也会来。”再说,还有暗卫跟着。
邓谦掂量了片刻,低头应了个是,转身离去。
在沧浪阁,李相筠是熟客。
两个跑堂的见着,马上就热情万分地迎了上来,一左一右簇拥他。
“七郎君您来了!楼上请!金爷特意叮嘱了,今夜七郎君要来,我们已经把窖藏的琥珀光、琼华露、竹叶酒给挑上来了,保准七郎喝得尽兴!”
“还备有光明虾炙、升平炙、凤凰胎、八仙盘、金銮玉脍、仙人脔,都是七郎君平素爱吃的。”
李相筠走在前面,漫不经心道:“有心了。”
有新客头一回见到沧浪阁眼高于顶的跑堂居然这般低声下气,不由好奇打量,“那模样像个小娘们的是什么人?”
“郎君外地来的吧,这都不认得?”
长安城里谁人不知道,那位只要穿着便服时,只要心照不宣称一句七郎君就是,倘若穿着品服,那大家都得以礼敬拜,叫太子殿下。
“这也未免生得太漂亮了,该不会是什么贵人的……”那客人目光追寻而去,几乎挪不开眼。
长安风气如此,美貌的少年和才貌双全的伶人同样金贵,无数的权贵肯为他们一掷千金,不但是身价连带着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嘘——不要命了,这话你也敢乱说!那位尊贵着呢!”刚刚跟他搭话的人脸都黑了,生怕惹火上身,连忙叫他闭嘴。
客人被吓了一跳,但依然嘴硬,“能、能有多贵,难道还比得上刚刚那赵郡王世子么?世子先前还夸我新得这幅画好呢……”
“欸,李世子他是长安出了名的心善温柔。”路过的一位郎君伸头一看,手指点了下,“再说了你手上这幅画是关娘子画的吧,这关娘子颇受李世子赏识,人家看的是画又不是你这个人。”
客人讷讷,不敢再吱声。
另一桌有个肚子浑圆的酒客转过身,“说起关娘子,我想起来一件事,你们听说过赵郡王世子和七郎因为这位关娘子起过冲突吗?我就是听说的啊,你们姑且当个闲话听。”
几个脑袋立刻凑了过来。
“……先前说过,七郎君不是瞧中了那位世子吗?先不说世子并不好男色啊!而且他早对那位才华横溢的关娘子心生好感。”
“关娘子的年岁不是比世子还大许多……”
“欸,年岁不是问题,关娘子还未嫁人呢!”那人摆摆手,继续道:“于是七郎君由爱生恨,横刀夺爱!两人现在是水火不容,前日刑部大牢里发生涅槃案,墙上血字写上潜龙在渊,便是指的他嘛……”
“这么说,这两个竟是要争上了?”
“**不离十吧!”
“可是刚刚我瞧见七郎君和世子进了同一个雅间,待会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看客的声音扬了起来,透露出一种想看好戏的急迫。
几道目光不约而同都投往上边。
那扇紧闭的雕花门里头正在发生什么事,实在让人好奇得紧!
偏这时候又有两道身影从后方走入他们的视线,前面走得那位穿着月白缠纹常服,腰间只系着一枚玉佩,步伐从容。
后面那小郎窄袖束腰长靴,手臂腰间都系着样式简单的皮革带,走动间,靴子上别着的扣锁是两条首尾相咬的银蛇不断晃出光来。
“那不是裴家……”
“确实是裴家的族徽,这么说前面那位郎君是裴家主,没想到这样年轻……”
“也忒年轻了,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家主,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谁说不是,他一个小辈能越过那么多长辈,实在奇怪。”
“我还听说这裴家主是完全荡清反对自己的人才坐上家主之位,有这样的能耐肯定不是寻常之辈啊……”
“裴家安守西南,听闻与南巫寨关系紧密,莫不是……”
“你们快看,裴家主也进那间雅间了!”
好事者一招呼,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二楼。
让人向往的不仅是里面的纸醉金迷,还有里头的大热闹。
李相筠坐在上首位,左手边是赵郡王世子李柏寒,右手边是陆展、金侍郎,接下来是金宝和他狐朋狗友一堆。
此刻一轮已酒喝过,金宝举着酒杯两边劝和,“七郎、世子爷都是误会一场,千万不能伤了大家的和气,往后咱们还要一起喝酒作乐的,是不是?”
李柏寒温和一笑,“只要七郎不再纠缠关娘子一切好说。”
李相筠歪坐着,手肘抵着桌子撑起下巴,挑眉笑道:“纠缠这词不合适吧,我与关娘子你情我愿的,世子怎知道关娘子就不愿意与我说几句话?你问过她了吗?哦,你怕唐突了关娘子,都没敢和她多说几句话。”
李柏寒冷下了笑脸,手指攥紧酒杯。
劝酒的饮妓伏在李相筠的肩头,咯咯笑道:“七郎还真是风流。”
那嫣红的唇瓣几乎擦过她的脸颊,不过李相筠毫不在意,任由那妖娆的饮妓倒在自己身上又笑又闹。
李柏寒眉心狠狠蹙起,很看不惯对方这浪荡子的模样,又不好口出恶言。
见他脸色难看,李相筠语气反而温柔起来,“李世子,这样,我们比赛喝酒,你若赢过我,我依你一次又何妨?”
旁边有人起哄也有人为李柏寒抱不平。
“七郎的酒量能喝倒十个壮汉,世子怎么能是对手呢!”
“好,我也不欺负世子,我三杯,世子一杯。”李相筠举起三根手指,冲着李柏寒晃了晃,唇角露出一抹恶劣地挑衅,“如何?”
李柏寒眉间的深痕愈发明显。
“七郎君莫要……”
门恰在这个时候打开,人还未被看清,先听见一声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
“七郎有如此雅兴,不妨我来与七郎尽兴?”
众人循声望去。
“原来是裴家主!”“裴少保稀客啊!”
在一阵欢迎声当中,裴承一一朝他们点头示意,脚步也没有停,径直走到了李相筠的桌案前,俯身看向表情微僵的小太子。
李相筠确实没想到裴承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哦,身后的小跟班少了一个,应该是被他派了出去。
身边的饮妓支起了身,薄纱迅速滑离李相筠的肩头,她惊喜出声:“呀……裴少保好俊的脸。”
李相筠不由也望向裴承。
在这熠熠灯火之下,那张凑近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目光深邃,仿佛是透不出光色的深潭,要把人沉溺进去。
这是一张不同于长安人的长相,冷厉是其轮廓线条,惑人是他眸眼神情。
“裴少保要与我斗酒?”
裴承拿起酒杯,“光斗酒是没什么意思,得要个彩头,若我赢了,七郎君也依我一回,怎样?”
李相筠笑了下,“裴少保是觉得自己能赢过我?”
“输赢难以预测,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金宝为难起来,本来他是打算借此机会,让李相筠和赵郡王世子缓和关系,现在裴少保杀出来,反而让世子变得无关紧要,至少眼下这针锋相对的两人谁也没有闲暇看旁边沉郁的赵郡王世子了。
“七郎,这……”
旁人拉住金宝,道:“金爷莫急,你看金侍郎都没发话。”
金宝看向那个只知抚掌看热闹的弟弟皱了下眉,甩开对方的手,忍不住道:“他懂什么?”
被他下了面子,纨绔轻哼了声,“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商贾之子,哪比得上人家正经嫡子。”转身就去和好友去喝酒。
金宝怔了下,抿了下唇,烦躁地喝完手中的酒。
气氛都烘托到了这份上,李相筠只好应下裴承的比试。
她千杯不醉的酒量还没让她有怕的时候。
裴承自然而然就和李相筠隔案对坐下来。
五坛子开了封的好酒味道浓郁,光闻那味,都足以让人沉醉。
“果然是好酒。”
“裴家主居然看得上这些俗物?”
“西南边陲物贫地瘠,比不上长安。”
说话间李相筠正要喝第二杯,裴承伸手遮过她的杯口。
“我不占七郎的便宜。”
李相筠把他的手拍开,似笑非笑道:“怕丢面子被人说闲话就直说,别把话说这么暧昧,这里,谁能占得了我便宜?”
裴承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引出深意,再看小太子这幅光下肤色曜曜,目光闪闪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一些怪异。
他慢慢道:“是七郎想多了。”
他又不好男色。
裴执玉:我又不好男色。
李相筠:真的假的?
/
注:
李柏寒,字伯渊,父亲封号赵,爵位郡王,妹妹是李竹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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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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