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有唐简陪护,姚致芬和唐一羽晚上都回了家。姚致芬是没什么精气神的,回了卧室就直接躺下。唐一羽也同样,他还以为今晚肯定会入睡困难,结果照顾完姚致芬,精疲力竭地回房间后,带着一头杂乱的思绪,竟倒头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早起的时候姚致芬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餐,唐一羽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姚致芬拿着勺子从锅里舀汤盛碗里,手上动作在半空顿了片刻,然后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料想姚致芬昨晚没有睡好,在家静一天也好,于是唐一羽点头示意知晓了,道:“那我去医院把哥换下来。”
姚致芬点点头,情绪很平淡,“把早饭也给他们带过去。”
过了半小时唐一羽收拾东西出门,姚致芬看着他的车启动转弯离开视线,彻底没入冬天灰蒙蒙的早晨。她思绪滞后地拿出手机,就这样站在原地思考很久很久,犹豫斟酌,最终还是忍不住亲自打了通电话。
打第一次的时候李言洲没接,姚致芬心跳加速着挂断,心焦地左等右等,卡着时间隔了五分钟又急急打过去。这次是在手机铃声快要再一次结束的前一刻被人接起的,但是那边的人没有说话,接通的电话在一开始就陷入空洞的沉默,在不知多少秒后,姚致芬才顶着颤巍巍的声音问:“言洲,在吗?”
“伯母,这么早有什么事吗?”那边的人答得很快,声音清晰正常,不像是被早晨电话铃吵醒的状态,对方应该也起得很早。
姚致芬仔仔细细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希望从李言洲的声音以外听到一些别的动静。
她很小心地再次开口,但这次却出声即失声,喉咙使了半天力,也没发出任何一个音,错愕两秒,姚致芬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流出了好几滴泪,手往脸上一抹,全是湿的。
情绪在发现自己落泪时波动得更加厉害,不断地在边缘线上下晃荡,她勉强控制住声音说:“我太想见见他了……”
只听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姚致芬的心跟着李言洲的沉默一起被提到嗓子眼,可尽管如此,她所期待的回答还是没有选择赶到她现在快窒息的状态里来解救她。
“伯母,小羽应该告诉你们了,他暂时不愿意和你们接触,再给他点时间。”李言洲沉着嗓子说。
姚致芬紧握着电话筒,捂着嘴,控制不住地无声抽噎两回,脖子耳朵全部因强忍情绪而瞬间涨得通红。
“我,我知道,”纵使忍耐力再强,等到姚致芬再出声时,声音里还是有了明显的哭腔,“那……有没有照片呢?我真的太想太想见见他了……言洲,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他。”
李言洲顿了两秒,再度沉声道:“......伯母抱歉,他一直不喜欢拍照。”
闻言照片也所求无果,姚致芬捂着脸,身体抖得真的快要绷不住。
“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听到这话,李言洲抬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眼红到眼尾,可面上还是强行波澜不惊的李言屿。
电话是扩音的,李言屿原本要躲开,是李言洲强行让他听的。
李言洲抬手抽了张纸递给李言屿,想让他擦擦眼泪,但李言屿没接,像是在和他怄气,直接把头转到另一边,用一种冷淡直接的方式控诉对李言洲刚才比他听电话的行为的不满。
纸举了半天没人接,李言洲只好放回去,同时很平静地回答姚致芬道:“在。”
李言屿瞬间惊惧地回头看向他。
与李言洲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姚致芬,声音在这一刻突然激动起来,不过她按耐着自己的情绪,那份激动听起来十分克制,落在此刻想逃避的李言屿心头并不好受。
“那他能……”姚致芬哽了一下,特别特别小心地询问,“他现在能和我说说话吗?”
李言洲又看向李言屿,然而后者在听到姚致芬的要求时,那双外廓通红,眼珠却黑得深邃的眼睛一点也不歪斜地直直盯着李言洲,脖子用着劲,后槽牙咬片刻松片刻,除此之外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与动作,但就那道明亮通透等着李言洲会如何回答的目光,已经足够具有感染力,像是在......审判着什么?
审判?
李言洲皱起眉。
他习惯了李言屿容易服软,做什么都轻声细语的性子,这时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那一瞬间也有点后悔开了免提。
其实李言洲也没有想让李言屿现在就和唐家接触,只是昨天接到唐一羽的电话,在知道唐家对李言屿的态度后,就想给李言屿做做思想工作,唐家毕竟是真正他的家。
可李言屿显得太抗拒,李言洲没有办法。今早姚致芬来电话,李言洲觉得是个机会,心想让李言屿亲耳听听唐家对他的态度也好。
但没料到,李言屿会显得比他自己预估的还要抗拒。
最终李言洲还是叹了声气,回道:“伯母,他现在状态不好。”
“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姚致芬突然止住泪,急忙问。
“伯母,给他点时间。”李言洲只说了这几个字,就没再补充什么。
给他点时间,他还不愿见你们......
这句话给姚致芬的冲击很大,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忍住哭声抽噎片刻,最后还是只能妥协,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进展的电话。
“好好好……你,慢慢和他说,不急,我们不急。”
电话挂断,李言屿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偏过头用手背随便擦干眼泪,红着眼,但还是不愿和李言洲对视。
李言洲也在想他是不是对于唐家在李言屿心里的位置,了解得太过片面。
当初知道唐家的存在,正是李言屿被虐待得最惨烈的时候。鼓足勇气在李言洲帮助下逃跑的李言屿,心里怀了无数的期待激动,在那一天,李言屿可能都忘了身上的伤有多疼,只想快点见到自己心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家,奈何逃跑失败,在咖啡店等了一天。
因为李言洲给李言屿讲述唐家的时候,把唐家描述得格外有资本,是上流阶层的家庭。于德半又说他是唐礼昌唯一的司机。
没有等到父母的李言屿,再度回李家后,在李西渊更加疯狂的虐待下,恍惚地想着是不是自己不配。他没读过什么书,到现在还是初中未毕业的状态,平常被关在李家的庄园别墅里,出门的次数都寥寥可数,和外面世界接触最多的,不过是从李言洲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没有文化没见过世面还是个顶不得用的性格,是不是父母其实来过咖啡厅,但是见到他失望了,就离开了,毕竟他们家里......
并不缺孩子。
这样的方法或许漏洞百出,可是在精神和□□的双重摧残下李言屿找不出那些漏洞。他不断地想啊,父母为什么没来,不是说去接他们了吗?怎么会接那么久?为什么会那么久?为什么李西渊都把他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却还没有把他找到?
越想就越钻牛角尖。
明明司机都去接他们了,他们不来,是他们放弃我了?
对啊,放弃我,早就放弃了......抛弃我......我和那个叫唐一羽的弟弟长得那么像,为什么当初被抛弃的是我不是他?
也就是那时候李言屿生气了,他对李言洲说有机会他一定会让唐家后悔,后悔当初抛弃他。
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李言屿是高中入学的年龄,但因为成绩考不上,李西渊直接彻彻底底把他锁在了家里。
后来年龄大了点,李言洲也上了大学,赚到钱学会雇私人侦探去查事,慢慢地,真相就多了起来——他们总算知道司机是唐简的舅舅,知道咖啡厅那天完全是司机的问题,又通过司机的疑点查到了当初三个小孩出生的医院,查到了品行不端爱贪污的主治医师,查到了唐简的所有身世。
李言屿也渐渐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错了很多。可是带着心里那份责怪的恨意过了那么多年,没那么快就可以放下,更别提在李言洲每次都可以带回很多有关唐家消息的时间段里,李言屿在一次情人节,和姜随在街上,亲眼见到李言洲给唐一羽买玫瑰花。
李言洲啊,他是李言屿人生里依靠最多,也是心中占有欲最强的一个人。
唐家和李西渊对他再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李言洲是站在他一个人这边。
于是情人节那夜,李言屿在唐家夫妇那里没钻完的牛角尖乍然扩散了兼容范围,唐一羽也被列入了名单中。
李言屿虽然没读过几个年级,可是头脑非常聪明。他完全捏住李言洲对他愧疚的心态,让李言洲尽管喜欢上唐一羽,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在纠结挣扎之中消耗年轻情侣之间脆弱的次次信任与次次期待。
他真的一无所有,所以李言洲不能再抛弃他。
可他哪里看不出李言洲让他与唐家相认,早日回到唐家,就是想早点了结一切,抛下他这个累赘,好好地无虑地走到唐一羽身边。
他啊,经过这么多年,还是所有人都默契选择能被抛弃的那个。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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