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电影夜

一外的运动会,时间不短,实在折磨人,光是一个开幕式就能折腾一整天,主持人讲、校领导讲、校长讲、学生代表讲、为了凸显自己的国际外语办学特色,还要安排一个七国小语种演讲。然后才能轮到每个班的开幕式表演,一整套流程下来,学生差点没站晕过去。

谢珣的下巴懒洋洋靠着傅丘肩上,林良转过来头来掩着嘴小声说,“上边的小语种,其实是瞎说的,我跟你们说,以前还有人念过表白信。”

谢珣好奇的“哦”了一声,“什么意思呀。”

“我学德语的朋友告诉我的,一外给了中文的演讲稿,让他们翻译成小语种,然后再站在主席台上念,但他们有的人很懒,就直接在网上抄一段,什么求职信啊爱好啊梦想之类的文章,反正内容不用管,壮着胆子念就完事,我估摸着那群学小语种的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想啊,底下这么多人,要是念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岂不是很刺激。”

谢珣把头抬了起来,感叹道,“还能这样?”

傅丘又伸手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了回去,林良一脸兴奋,“刺激吧,反正底下的人都听不懂。”

“早知道我就去学小语种了,学会之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我女朋友深情告白,我靠,这也太他娘的浪漫了吧。”

傅丘嘴毒,一语击破,“你怎么一次做两个梦。”

“你欠揍是吧!”

谢珣在傅丘的肩头咯咯笑,清脆的声音传到了傅丘的耳朵里,好痒。

“我实话实说。”

“你这是浪漫绝缘体,我跟你没话说,珉哥你说,我这构思怎么样,别人都不知道,就几个人知道,简直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来开玩笑,这很有意思的。”

谢珣实诚地点了点头,“确实挺浪漫的。”

“听到没,你个死直男,一点都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光是听这个那个的演讲致辞,就过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是各个班的开幕式表演,各种类型的形式音乐都有,如果是坐在主席台上看的人,确实很不错,对于那些一直站着的学生而言,就有点累了,一个个怨声载道,伸长了脖子看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的班表演,然后结束今天的酷刑。

五班还好,下午没站多久就跳完了,表演结束,至少不用一直站着,可以去划定的休息区域坐着,五班的休息区,头顶一片银杏叶,遮阴又凉快,是个好地方。林良带了狼人杀,几个和他关系好的一起围了过去。

林良邀请谢珣,谢珣摆着手说自己不会,刚准备去隔壁玩和别人玩优诺,一条胳膊就压在了他肩上,抬头看见一张大笑脸,傅丘发令,“坐着陪我。”

“我不会。”

“不会就学。”

谢珣吸了吸鼻子,觉得这人特霸道,“我要是喜欢早学了,没学就是不喜欢,不学!”头一甩,不理会人。

旁人笑,珉哥有时候还怪好玩的。

体委说,是啊是啊,您在文科班是受了什么苦,成天干年级的老师对着干。

一个带着眼镜的女生怯怯道,我还以为珉哥会不好相处呢。

傅丘凉飕飕,他现在也不好相处,跟他说话老气人了。

丫的找打,“谢珉”现在可是五班的抢手货,一个不随意发脾气,能逆袭成绩,还长得帅的校霸,谁会不喜欢。

谢珣最后还是留在了傅丘身边看他们玩狼人杀,因为打优诺那一圈他没那么熟,玩狼人杀的大部分都是熟人。

谢珣看林良掏出狼人杀的架势就觉得他肯定不简单,场上基本就是傅丘小黑林良三人互殴,少年们差点打起来。

“你他吗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先刀我,我玩毛啊。”

“一瓶毒药毒死你算了,叽叽歪歪。”

“我都说了狼肯定是他,他小子什么表情我不知道。”

“吗的女巫怎么不救人,今晚好人阵营有人死还不救就当披皮了啊。”

“你说好人就好人啊,我看你像个狼人。”

……

一个个吵得鸡飞狗跳,玩了三把之后友谊的小船终于翻了,傅丘把牌一甩,“老子不玩了!”

林良说真谢谢您咧慢走不送寒君你接上。

由于一外的行课期间要交手机,所以这里的学生喜欢看杂志打发时间,五班有人知道运动会开幕式会很无聊,特意拿了一叠的时尚杂志下来,傅丘从最上边拿了一本红秀,耷拉着眼翻到最后看了看星座运势。

啧——这周运气不好,什么晦气玩意。

他把杂志丢了回去。

谢珣把杂志捡了过来,也翻到了那页的星座运势,嘿嘿一笑,“傅丘,我这周运气还不错,你是什么星座?”

他说:“天蝎。”

他合上了书,“那你有点晦气,我得离你远点才行。”

傅丘说:“滚过来。”

谢珣笑盈盈,差点倒在了人家怀里,“我把好运分你一半得了。”

卡牌,不好玩,杂志,没意思,他开始无聊地玩谢珣的手指,把人家的几根指头当乐高积木一样叠来叠去,谢珣的脾气好,无所谓他怎么摆弄,眉目间隐隐含笑,像是一幅细腻悠远的山水图。

阳光透过银杏叶洒在了他们身上,肩靠着肩,影子,像是在拥抱。

运动会的第一晚,五班看的斯坦利库布里克导演的经典之作《闪灵》。

关系好的会搬上板凳坐到了一起,林良提着凳子一屁股坐在傅丘旁边,被一脚踹走,“你比恐怖片吓人,滚!”

“你不是吧,老子都搬着板凳过来了。”

傅丘的长腿一跨,挡住了他旁边过道的位置,双手环胸挑眉,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滚。”

上学期五班放恐怖片,电影里出现一次Jump scare林良就尖叫一声,怂得不行,小黑是看恐怖片的氛围组,不管自己怕不怕,反正喜欢跟着别人一起叫,两人一左一右吵得傅丘耳朵疼,电影看到一半就提着板凳自己溜了。

傅丘刚冷脸拒绝了自己的兄弟,转头对谢珣伸出魔爪,笑成了一朵花,像是有小恶魔在他脑袋上飘啊飘的,“过来过来跟哥哥一起看恐怖片。”

谢珣拍掉了他的爪子,“傅丘,正常就好。”

“你会怕吗?”

谢珣坦诚,“为什么不怕?”

傅丘觉得对方看着也不像有多害怕的样子,顿时有种怀才不遇的小小挫败,怀的才是胆子大,遇不上的是胆子小。他啧了一声,一脚把谢珣的板凳勾到他身边,胳膊搭在人家的肩上。

谢珣当然是怕的,封闭错乱的空间,精神崩溃的父亲,催命的弦乐齐奏,足以勾起少年自身不太好的童年回忆,但他向来是个很能藏的人,那些紧张、压抑、害怕等一切本应在教室里大方宣泄出的恐怖情绪,都被他藏在了乌黑水润的眸子后面,眉眼温和,一如既往。

比起看电影,傅丘觉得看谢珣的反应恐怕会更有意思,他总是会在一些即将出现恐怖片段的时刻用余光偷看谢珣,然后发现对方可能真的是胆子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劲。

教室的灯被关了,窗帘也拉了起来,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投影屏,微弱、昏暗、并不足以让人看清身边人的情绪。

一直到电影的后面,那是一段影史上的著名镜头,提着斧子的男人逐渐逼近,消防斧的银刃一次又一次楔入门板,木屑飞溅里女主人丈夫扭曲的面孔从裂缝中浮现,男主拖长的声音里裹挟着血腥的腐臭,握着刀的女人歇斯底里,纤细的小孩被放逐于风雪之中。

傅丘似乎发现,谢珣的手在抖。

极其微弱的,不想让任何人发现的、几乎不会被察觉的,宛如一只随时可能会被折断翅膀的蝴蝶的颤抖。屏幕上跃动的光投在他的身上,清瘦的腕骨抵在凳子边缘,那些震颤从喉结开始蔓延,顺着颈动脉爬进校服领口,在即将暴露的前一秒被强行镇压——他咬住了下唇,白色的贝齿,咬在了湿润朱红的下唇之上。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似与银幕里风雪呼啸的场景共振,谢珣吞咽时凸起的喉结正在苍白的皮肤下浮沉。

傅丘皱眉,“你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立刻回话,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两三分钟,这场静默的痉挛停歇,他说:“你让一让,好不好。”

“我有点怕恐怖片,你让一让。”

不想看了。

不喜欢恐怖片。

不喜欢精神崩溃的中年男人。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铺面而来的潮湿酒气,厚重的木棍砸在墙上,地面,中年男子狰狞着面容。

谢珣已经站起身来,逆着光,从他后桌的角度看过去,谢珣正好能够遮住屏幕上的小孩,短短瞬间,谢珣已经离开了那个位置,大步走向教学楼的走廊,外面的灯,很亮。

傅丘看着谢珣有些仓皇的背影,眸色一暗,跟了出去。

谢珣站在走廊上,他的胳膊搭在不锈钢栏杆上,柔软的头发在风里小幅度飘荡,或许只有藏在手心里的月牙形印记才能窥见他刚才的一点点失态,他平静得像只是为了出来透一口气。

“你怎么出来了?”谢珣问。

傅丘看见他从容的模样,仿佛刚才不经意间瞥见的秘密只是一场梦,烦躁地答了声,“我怕鬼,不想看。”

谢珣笑,“噢,你居然会怕鬼噢,那你害怕的时候怎么睡觉啊。”

傅丘心想自己从来没怕过,不过觉得对方应该是在诚恳询问到底怎么办,眼珠子一转,在众多方案里选择了最有可能实现的那个,“找个人陪你睡。”

谢珣低下头,嘴里嘀咕什么,傅丘听不清。

“你搁这蚊子叫呢!”

谢珣拉长声音,“我说以前我和我哥都很怕,然后我们就一起睡。”

鞭炮炸开,噼里啪啦,“你他吗多大了还跟你哥一起睡,真当自己是幼稚儿啊。”

“不都说了是以前嘛,再说了,亲兄弟睡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傅丘,你不要一惊一乍好不好。”

谢珉居然有一个哥哥?傅丘咳了一声,“那个,你还有有个亲哥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过啊。”

傅丘:……我掐死你得了。

谢珣的情绪转变很快,他总是自律的,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自律到连恐惧也能强行压下去。

没能扑腾得起来负面情绪被迅速镇压,同从前的许多情绪一样,被压得很深,被丢到了潜意识深处不想触碰的领域,恍若抓不住的一阵云烟。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只会认为那是普通的,因为恐怖片而受到的惊吓。

有人看见了这份短暂的不同寻常,还未来得及深究,少年已经为自己戴上了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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