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丘的脸迅速变黑,谢珣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他捏紧了拳,抑制住自己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阴沉沉说:“谢珣,失眠和注意力缺陷只是我能看到的状况,你隐瞒的不止这些吧,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既然你好不了,为什么不用我的方法试试?”
大概是觉得……没有用吧。
谢珣完全明白,自己怕的不仅是这些东西。
他害怕的东西,是矛盾的,解决不了,他想靠近他,又怕害了他。
谢珣只是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纠结地扣着手指甲,傅丘缓缓蹲下,与他平视,他的手安慰性地摸了摸谢珣的头发,表情还是很严肃,“相信我,我会在你身边,这只是一条毯子而已,它很漂亮,也很柔和。”
傅丘把他从地上架了起来,让他坐在了床上,而他依旧保持下蹲的姿势,一只手握住了对方的脚踝,傅丘仰起了头,他才是虔诚的信徒,他说,“只要这条毯子,好不好。”
谢珣低头看着傅丘,就像之前傅丘低头看着他一样,只是,现在他们换了位置。他不语,却没有拒绝。
傅丘得到了他想要的,而后他才缓缓起身,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谢珣嶙峋的背骨,若隐若现的瓷白肌肤,他掀起了对方的白色短袖,地上,又多了一件衣服。
那条鹿毛绒钩织而成的镂空线毯盖在他的身上,鲜艳的色泽与灯光下晶莹的肌肤会形成了强烈对比,谢珣有些不安,把自己蜷了起来。
像是某种幼兽因受寒而发出了细颤,睫毛,嘴角,修长的脖颈,嶙峋的背脊,恍若微风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的,一点点晃动。
傅丘的手摁住了他柔软的后脑勺,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谢珣,这只是一条毯子。”
他的手指攥着绒线,零碎片段从他眼前闪过,颈间温暖的触感让他艰难抬眼,“我不喜欢它。”
傅丘的手上用了一些力,“谢珣,看着我。”
“现在我们在哪?”
他说:“德国。”
“你盖着的是什么?”
他说:“毯子。”
“什么样的毯子?”
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疑惑。
“我要得到五个词,你看见它的时候在想什么?不可以说谎。”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或许谢珣心里已经有了两版答案,他只是在纠结说出哪一版。
“我说了,不可以说谎。”
艰难聚拢的目光开始涣散,眼里像是蒙了一层灰,“钟声响起,看起来很紧绷,粗糙又沉重,窗外在下雨。”
“看来你的感知是真的有问题,今天在多特,无风无雨也很安静,这条纯手工钩织的线毯很柔软,也没有硌人的硬结,它甚至还带了一点山茶花的味道,因为我们家的洗衣液是山茶花香味的,这样的毯子盖在身上,除了镂空设计可能会让你觉得不适以外,还有什么问题?”
“而且,我说的是五个词——还差一个。”
“我知道,还有一个词。”他哑声开口,“我没有骗你,我说的就是我碰到这条毯子的真实感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即使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我也不会拒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最后的一个词是——我接受。”
接受,就是愿意。
他艰难地聚拢目光,想把视线放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可是傅丘,我真的不能抵抗诱惑,如果我看到了好起来的苗头,就会希望自己好起来,我并不喜欢现在这样。”
他的嗓音很哑,听起来有些愧疚,“我好起来,就不需要你了,我会把你踹了。我离不开你,所以在你身边,如果我能够离开你,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国,我真的会把你踹了。”
傅丘低声笑了,“不需要了,就把我丢在一边,这话听起来倒是像真的。谢珣,你可真是狠心。”
“是啊是啊,我特别狠心,我早说过了,我其实是一个阴暗爬行的成年人,你还希望我好起来吗?”
日复一日的纠结之中,或许谢珣早就知道了自己摆脱梦魇后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所以他放逐了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任由自己被那些相互矛盾的命题拖垮。
他坦诚地告诉了傅丘一个事实,如果他走出当下的困境,他就不需要他了,他会离开他。
傅丘挑眉,抽身走了,“那是你的选择,你好好休息吧。”
失去对方的体温,谢珣觉得更冷了。
傅丘刚抬脚,绒线钩织成的毯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你去哪?”
他们僵持了一会,男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只脱离红色毯子的胳膊,“看来你现在是真离不开我。”
“不过你说的话确实让我很伤心,我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休息吧,我还有事,之后再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已经睡着了……”
谢珣的目光里有些恳求。
恐惧的神色短暂地在他眼里筑巢,漂亮的眼睛说,别这样,我真的怕。
傅丘把那条胳膊重新放了回去,“房间的温度刚好,你不会感冒,如果我知道你踢开了这条毯子,就像你离开客厅一样,后面会有你更不喜欢的东西在等着你……”
他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带着些霸道的威胁,然后离开了。
谢珣非常不服气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可是,他也真的很听话,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用一种孩子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保护着自己,他并没有踢开这条柔软的鹿毛绒毯,毯子很大,扑满了整个床面,成股的针织工艺品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他在极度混乱的思绪里等着那个人。
许多碎片化的东西从他脑海里闪过,什么都有,杂乱无章。但是却很不清晰,好像他总是慢了一步,有一层雾挡在了前面,冲过去,又是新的画面,被拉长,中间还是有一层雾,总是没有尽头。
谢珣给自己虚构出了绿荫场的画面,空无一人的球场,柔软的草坪,他陷入了粗糙的球门网,手指勾住纤维线,一切触感都无比真实,是球门的网,托住了他,如果这样想,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
傅丘再次出现,他站在床边凝视着这个蜷成一团的人。
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光这样看着,应该是睡过去了。
他挑眉看着这个有些耍赖的孩子,傅丘并不认为谢珣是真的睡了过去,这不过是他的把戏。刚才傅丘告诉谢珣,如果他不能自己睡过去,他会让他晕过去,然后,谢珣就睡过去了。
可傅丘并不打算拆穿对方这种显得有点幼稚的行为,反正他会给他加上新的东西,顺理成章,又合情合理,于是他关上了灯。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黑暗赋予了人更加明锐的听觉,谢珣听到傅丘的呼吸逐渐平稳,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在清冷的月光下用眼睛描摹了对方的容颜,傅丘的轮廓在夜色里格外分明,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凌厉得像是刀刻,薄唇微抿,即使在梦里也透着一股冷峻气息,虫鸣与心跳为今夜凑了一场交响曲,他好像盯着对方看了很久,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会想,仅仅是看着傅丘。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因为他现在很难长时间专注于一件事情。
可就在他出神凝视的刹那——
傅丘骤然睁开了眼。
那双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冷冽如刃,没有半分睡意,清醒得令人心惊。他的目光直直地锁住谢珣,像是早已看穿他的一切窥视,又像是蛰伏已久的猎手,终于等到了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森然语气几乎让人心跳一停,“谢珣,装睡,也要装得像一点。你睡觉,睁着眼睛?”
谢珣闻言愣住了几秒。
“你看,什么方法我都让你先试,但你次次都不长记性。你离开客厅,所以得到了一条镂空的毯子,你装作入睡,所以会得到新的东西,你同意吧。”
谢珣觉得他说得不对,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怎么傅丘说得好像真变成自己咎由自取了??不就这么大点事吗??
傅丘非常强硬地在谢珣手上戴上了一个功能齐全的银灰色智能手环,检测心率,记录睡眠,蓝牙直连,一切数据都会在手机电脑上摊开呈现,数字从不说谎,谢珣的谎言挑衅之后,傅丘的照顾就升级了。
谢珣转了转手腕,银灰色的表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说:“傅丘,爸爸在我的手表里加了定位器,所以才会找到我们,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是吗?”傅丘的脸又黑了几分,“你并没有一早告诉我,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一定不会给你准备戴在手上的东西,或许脚上也行……反正你也不喜欢出门,在家里带着没什么奇怪。”
傅丘转身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操作了几下之后,一个屏幕弹了出来,像是心电监护仪的屏幕那样,清晰显示着他的心率与心电图,跳动的数字与曲线把谢珣的一切伪装撕了个粉碎。
“谢珣,我从来都不想怀疑你说的话,但你实在没什么可信度。数据更能替我直观地展示你的想法,成年人在静息状态下的心率是每分钟60-100次,我会设置100为阈值,超过阈值就会报警。你对什么耿耿于怀,我就跟你创造新的记忆覆盖这种耿耿于怀。我没时间天天晚上盯着你是不是没睡觉……”他握着谢珣的手腕,抚过了黑色的静息屏幕,“它会知道你睡了多久。”
傅丘给了谢珣两个选择,主动睡过去,或者是被动晕过去,谢珣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然后,失败了。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屏幕上的心电图疯狂跃动,警报声随着沉浮响成一片。
那些跳动的心电图,代替了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展露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谢珣的脖子修长又白皙,一只手就能握住。。。。其实我想说。。。脖子上也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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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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