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的每一天长得差不多，林春玉和白清是这不变的其中一部分，白清来找林春玉，林春玉陪他说说话，走走路，如此平淡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林春玉越和白清认识得久，越觉得白清笨。
有一回，白清居然送他木头，林春玉惊讶到难以维持基本的礼貌，露出嫌弃的表情：“什么东西！”
白清很困惑，“这是木头呀，纯天然，很新鲜的，我砍到手都要脱臼了……”
他将木头捧到林春玉面前，“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木头的清香？”
林春玉连连后退。白清这个傻子，不知道林春玉喜欢什么，就用各种东西来试错，他运气不好，一直在把林春玉的好感往低了刷。
林春玉生气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气到觉得对方是故意这样，闭门不见人。反正在白清没来村里之前，他本身就很少出门活动。
林春玉新放了个游戏卡带，打通一个地图后，想去餐馆买块蛋糕，简单地庆祝生日。开门时感到很明显的阻塞，林春玉开合几下，终于顺畅了。
白清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他不停往外飙泪，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周围一圈是红的。
林春玉傻了，“你这是干什么。”
白清虽然比林春玉高，此时的气势非常低，畏畏缩缩，像是谁都能欺负他。
白清说：“我在等你，我要跟你讲话。”他接着说：“生日快乐。”
白清说的字一多，鼻音很明显地冒出来，林春玉越发过意不去，这么搞，显得是林春玉的不对了，他问：“刚刚堵门的不会是你吧？”
“我没有想堵，我只是趴着，趴着舒服一点。”白清一边说一边哭，抽抽搭搭的。
林春玉逼迫自己不去看白清的脸，语气硬邦邦地说关心话：“门撞疼没有。”
白清痴呆地回答：“门……门应该是不疼的。”
林春玉笑了，他立马收回这不合气氛的笑，憋得嘴角抽抽，不上不下。
他把白清的袖子撸上去，没有看到红痕，还好他没有用力开门，林春玉舒了口气，“那你是疼的了。”
林春玉从屋里搬出来两个椅子，坐在门口给白清抹药膏。
白清渴望地看着林春玉的屋子，“我什么时候能进去呀？我们的关系够好了吧。”
白清讲话总是像在撒娇，经常用拉长调子的语气词，让一般的话变得很亲密似的。林春玉听着没有很违和，主要原因是白清在他面前的气势太弱了。
林春玉：“哪里好了。”
白清急迫地问：“不够好吗？”他弯腰凑到林春玉面前，离得太近，林春玉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上手推白清，把白清推回原来的位置。
白清被林春玉的手捂在脸上，眼鼻嘴都有所接触，林春玉察觉到不妥，尴尬地收回手，“反正就是不好。”
他不能让空气里出现长时间的安静，一静，手心的触感和温度就全部传到身体各处，他必须讲话。
林春玉给不好找原因：“你不能在我生日这天送我木头。”
毫无预兆的，白清又哭了，他摸自己的脸，好像在品味什么。眼泪从脸颊滑到嘴角，让嘴唇变得湿润，他反复说对不起，泪水进入张开的嘴里，咸咸的。
林春玉无奈极了，和白清相处以来，头一次产生了烦的情绪。他不能因为白清是傻子，就得照顾白清，让着白清。
虽然白清不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可是收到非常讨厌的礼物的他，难道就不难受？要是其他的还好，可以让他为白清找理由，木头算怎么回事？完全是傻子，林春玉都不想多说什么。
林春玉知道自己有些苛责白清了，无论送了什么，白清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很奇怪，他对白清的要求会更高一些，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实在是为难别人，下一次却又忍不住对白清提高要求，想要对方事事顺自己的意。
林春玉的心变成了一团剪掉的头发，想要收拾，却越扫越乱，发现这还有一根，那还有一根。
他给白清草草擦完药膏，洗了把手，走去餐馆。
白清跟着林春玉走，林春玉没说话，不拒绝也不答应，让白清当个自动跟随的挂件。
在不言不语中，两人一起到达餐馆，一起分享蛋糕，一起回林春玉的家，家……家门口。
白清不回自己家，执着地当林春玉的家门神，林春玉叹气：“不送东西，我们也是朋友，每天单纯讲讲话，多好啊。”
他劝白清：“我真正喜欢的东西很贵，以后不送了，好不好？免得你再这样可怜。”
白清心想，第一天认识，是你向我要礼物，还冲我笑，我想再看你笑，想要的很多，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无私。
他说：“贵没关系，我卖鱼种地赚了钱。我不可怜，哭是因为你不见我，我很害怕，怕你讨厌我。”
林春玉被说中，心虚地把名为烦的情绪赶走，他反复品味白清很有钱的这条信息，产生一种想要朋友过得好，但别过得太好的别扭想法，烦躁感重新翻上来。
林春玉别扭来别扭去，抬眼看了会儿白清哭泣的脸，这下什么都化解了，不讨厌了。
白清捂着心口，“你不理我，我感觉要死了……”
还说不可怜，闹这样给谁看，还不是只有林春玉能看，只有林春玉会被他可怜到。林春玉心里一跳，“说的什么话！”
林春玉拿白清没办法，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赶也赶不走，白清非常黏他，一天不见就难受，林春玉实在忍不了了：“你作弊吧！搞一个最爱礼物清单！”
白清眨着水亮的眼睛看林春玉，问这个老道而狡猾的本地人，“怎么作弊啊？”
林春玉想：眼睛大，脑子小。他酸不拉几地说：“你那么有钱，电脑都不买？”
他没法说得更详细，“自己去找，多上网，绿色上网。”
次日，白清看见在外面溜达的林春玉，狂奔过去，在林春玉面前急刹车站定。
白清重复从兜里掏东西放回去，掏东西放回去的动作，林春玉好奇道：“你口袋有多大啊？”
白清举着一大袋石头，往兜里塞，居然真的塞进去了，“两排，大概二十多格吧。”
他给林春玉展示自己有多聪明，他扯衣服左边口袋，“这里放工具。”扯右边口袋，“这里放各种杂物。”
他笑起来：“这样分，拿取东西可方便了。”
说完，白清找到正确的东西，送给林春玉。
林春玉揉揉眼睛，确认对方手里拿的是财宝箱，虽说他喜欢的东西贵，但能从礼物清单的那么多个里挑中这一项，也太直白了，显得他多贪财啊。
林春玉被财宝箱闪得眼睛花，受惊了，磕磕巴巴地说：“不行，你这周已经送了我两回。”
白清：“三回不行吗？”
林春玉：“不行的。算上生日，已经是最满打满算的三回。”
白清自然明白这是小河村又一条隐形的规定，他说：“我再绿色上网一回，改改规定？”
白清一副做坏事前征求同意的模样，又坏又听话，林春玉被这种反差搞得心里一阵说不上的情绪：我是不是把他带坏了啊……
林春玉不想让白清这么“机灵”，太不像个傻子了，跳脱出傻子形象的白清让林春玉有点抓不住的慌。
刚作弊一次，就迫不及待作弊第二回第三回，遇到什么事情，立即要去找作弊秘籍。这样惯下去，规矩形同虚设，林春玉总觉得白清会越来越过分……用的上过分这个词吗？是不是想的太多，把人想的太坏？
总之，林春玉第六感不妙，他说：“不了吧，少上网，网上什么信息都有，很可怕。”
白清嗯了声，从兜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摊开看，是日历，他吃了不知道林春玉生日的教训，今天一大早就跑去村长家里借打印机，印了两张日历，一份放家里，一份随身携带。
两人并肩走着，在河岸散步，白清替林春玉挡了大部分太阳。林春玉舒服地坐在草地上，伸手摘了一枝垂下来的柳条，新抽芽的柳条很嫩，外皮是绿的，林春玉喜欢绿色。
林春玉没事可做，他放空自己，去撕柳条的外皮，看看能撕多少条下来，有多薄，技术比自己小时候是进步还是退步。
白清坐在林春玉旁边数日期，“那下次可以送东西就是三天后，好久才能补给你生日礼物。”
林春玉撕完柳条撕叶子，想把中间一长条脉络完整地带下来，“你为什么要把这当成打卡任务呢？我说过，不送礼，我们也是朋友。这里友谊永不消退。”
白清哼哼唧唧地说：“我喜欢你，想对你好。”
白清经常对林春玉说喜欢，说的多了，林春玉耳朵起茧子，次次嗯嗯嗯地点头应过去。
这次，林春玉接不上话，你对我是挺好的，就是太笨了，好多回都是我帮你，你才不搞出一地烂摊子来，如果离了我，你……
如果离了我……
林春玉忽然把无辜的柳叶揉成一团，冲白清大声讲话，好像能遮掩过去什么似的，然而周围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你只绿色上网了一次，对不对？”
白清茫然地说：“对。”
林春玉上上下下地抹脸，完了。
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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