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书脸皮一僵,笑容凝固在嘴角,“……是是是,主事教训得是!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小沈编修为榜样!”他点头哈腰,姿态十足,还没忘记朝沈见微挤眼睛。
主事终于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冷峻威严的背影。
随着主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值房内凝滞的空气瞬间一松。沈见微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后背凉飕飕的,全是虚汗,腿也有些发软。
李校书凑过来,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差点一个趔趄,“恭喜啊,小沈编修!前途无量!我刚刚眼疾手快瞥了一眼你那句,啧,写得挺有味道,有点意思!”
【翰林院的人不是文臣吗?怎么一个两个拍人的力气都这么大?!】
沈见微努力稳住身形,小声谦虚,“是……是运气好……”
“运气?”李校书歪着头看她,半是调侃半是真心实意,“你以为运气能写出‘益怀敬慎’这种词儿?字字珠玑啊!我李某人第一个不信!你要是再这么谦虚,我可就真写封折子给主事,告你‘虚伪矫饰,不堪大用’了!”
沈见微被他逗得失笑,刚想说什么,又听他悠悠补了一句,带着惯有的不正经,“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句写的好是好,就是……少点风骚韵味,不够风流倜傥……当然啦,我要真写点风骚的进去,主事大人大概率会当场拔剑把我砍了。”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一直沉默的曹直终于开了金口,语气依旧平淡,却精准补刀。
沈见微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其实大多都是李校书破防曹直补刀,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正打算抱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悄悄溜回自己的角落,却听曹直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叫住了她。
“沈编修。”
她下意识一个激灵,站得比刚才面对主事时还要笔直,“在!”
曹直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主事方才交代,接下来几份赦令的草稿整理,仍由我负责。”
【完了,肯定是要委婉地说“你辛苦了,下次不用来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曹直这个人还真有礼貌……】
他顿了顿,那短暂的停顿让沈见微的呼吸都停止了。
“若你愿意,可以继续同我一组协作。”
沈见微整个人愣住了,大脑现实一片空白。
紧接着,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慢慢升起,挤占了所有的思绪。
【……他是在邀请我搭档吗?正式的那种?长期的?不是临时借用的?!祖坟你今天到底烧了多少高香?连曹直这个翰林院最靠谱的大饼都砸我身上了?】
“我……我当然愿意!”她几乎脱口而出,语气比平常亮了三分,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惊喜。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是不是太快太急切了,连忙低下头,掩饰着激动补充道,“若曹编修不嫌弃。”
“你写得稳。”曹直依旧是那惜字如金的风格,但这几个字落在沈见微儿中,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夸奖都更让她心潮澎湃。
李校书在旁边看得分明,夸张地一挑眉,“哟——!这算是正式和曹直这个大冰山一组了?好可怜啊,每天都要冒着被冻死的风险上班……实在是勇气可嘉,在下佩服佩服!”
曹直闻言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若有他一半,主事也许能忍你多晃两天。”
李校书“啧”了一声,捂胸作痛,“又来了,你们两个这一唱一和的,合起来专克我是不是?我这小心脏快受不了了……”
夜色深沉,宫灯如豆。御书房内,金铜兽炉燃着青烟,丝丝缕缕地绕过案头竹简。
萧彻正在翻看今日由翰林院主事亲呈的赦令草稿,字迹沉稳,气度内敛,行文谨言周正,确如曹直一贯的手笔。然而,目光扫至最后一句落笔处,他指尖倏然一顿。
墨色略淡,笔锋却透着一股与此前迥异的青涩克谨,仿佛执笔者写下这行字时,心弦紧绷,指下用力尤重。
“……不是他的手笔。”
萧彻无声地又将那行字细看了一遍,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语气带着洞察。
曹直行文一丝不苟,自有风骨。纵是言及仁政,也必收束于“律令”“行止”“不容再犯”这等刚硬字眼,断不会以“敬慎”二字作结。
太柔,太亮。
却并非轻浮。语义贴合,笔力稍弱但词性稳妥。倒像是个深谙法制却尚未磨砺出锋芒的新手,初次尝试在规矩的框架里注入一丝温度。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浮上心头。
沈见微。
那个在他面前不言不语,结果心思却被他“听”了个干净的探花郎小姐。
那个用救命之恩,只为换回翰林院一席之地的小编修。
看来……在翰林院倒真混出了几分模样?
萧彻不动声色地将这页纸分了出来,轻轻搭在一旁。内侍屏息垂手,殿中唯余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他随手拿起后附,目光掠过其上工整的小楷。
“主事说,沈编修的后附抄录得极其细致。”内侍适时地低声禀告。
萧彻未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
片刻,他似乎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平常道,“曹直那边,诏稿整理的事……以后让他自己挑人。”
“是。”内侍躬身应下,略一迟疑,“那……陛下是何意?”
“朕何时还需要事事都说清?”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贯的矜持冷淡。
他复又垂首,专注于其他的奏折,神情认真,似乎并未将这小事放在心上。
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顺手安排,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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