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微从灵佑庵回来之后,心里越想越慌。
曹真那一套“降头夺舍”的说法就像毒草一样在她脑子里疯长,越想越觉得可信。
她咬着牙回到小院,扑通一声跪在箱笼前,“哗啦啦”翻找起来。
各种早年在庙会上顺手买的稀奇玩意儿接连被她拽了出来:泛白模糊的符咒、应景干瘪发黑的大蒜串、一把小桃木剑、叮当作响的铜钱串、一只迷你铃铛,甚至还有一个不知道里面装了啥的旧葫芦。
这些平日里被当成压箱底破烂的玩意儿,此刻在她眼里,全成了救命的宝贝。
“行了,就你们了!”她一边往怀里、袖口、腰间乱七八糟地塞,一边自言自语,“不管真灵假灵,起码能安慰一下我这颗被邪祟折磨的脆弱小心脏!”
沈见微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家门,整个人像一只炸了毛准备冲锋的花公鸡。
【有了这些,保准那邪祟不敢近身!】
她脸上东一张西一张沾着几张符纸,额头上还歪歪斜斜贴着一张巨大的敕令,随着她动作差点滑下来盖住眼睛。
脖子上挂着大蒜串和铜钱,手里紧握桃木剑,腰间别着葫芦,铃铛叮叮当当直响。手里攥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厚厚一沓符咒。
走起路来,身上挂件全都跟着乱晃,俨然一座会移动的简陋小道坛。
“恶灵退散!诸邪辟易!急急如律令!”
她口中念念有词,给自己壮胆,抬脚就要往外冲。
“砰!”
额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唔……”沈见微捂着额头,眼冒金星,那声痛呼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抬头一看。
那“墙”,赫然是身着素衫、长身玉立,正带着几分错愕低头看她的萧彻。
见沈见微这般模样,萧彻真实哭笑不得,他这次真不是来吓唬她的。
今日一早,他听李德全念叨,说翰林院的沈编修不知是病了还是怎么着,居然没有来上值。
萧彻心里暗暗纳闷,怀疑她是不是被自己之前的举动吓破了胆,今日下了朝便急匆匆赶过来。
谁知这一来,就正好撞见了眼前这场面,这幅阵仗,像是随时要去捉鬼的模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见微的大脑瞬间宕机,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邪祟上门了!!!大白天就敢出来?!道行这么深?!完了完了完了!曹真救命!祖师爷救命!我的符!我的剑!我的蒜!!!】
内心是歇斯底里的尖叫风暴,驱魔咒语如同弹幕般疯狂刷屏。
【唵嘛呢叭咪哞!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然而,她脸上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惊喜”笑容,声音干涩,“萧……萧公子?好……好巧啊!你……你怎么也在这儿?晨……晨练?”
【晨练个大头鬼!谁家晨练杵人家大门口当门神?!这分明是堵门索命!祖师爷啊!我的符咒怎么没反应?!桃木剑呢?对!桃木剑!】
她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桃木剑,僵硬地往前戳了戳。
萧彻一愣,微微倾身,似乎要去碰她额头上快掉下来的符纸。
“别碰!”
沈见微猛地后退一大步,桃木剑直直地指着他,声音尖利,“此……此乃镇宅驱邪的灵符!沾了生人气……会……会不灵验的!”
【对对对!生人气!离我远点!你这个邪祟!别想用你那迷惑人的书生皮囊靠近我!我符咒肯定是因为贴得不够近才没反应的!贴他身上!贴他身上!成败在此一举!】
她心一横,忽然大喝一声,“萧公子!你印堂发黑,邪祟缠身!小女子略通驱邪之道,为保公子平安,得罪了!”
话音未落,黄纸漫天飞舞,几张精准地糊在了萧彻的额头、肩膀、胸口上,甚至还有一张粘在他鬓发上,随风轻轻晃动。
萧彻:“……”
他僵在原地,任由符纸拍得自己一脸一身。
透过符纸缝隙,他的目光落在沈见微那张写满“我很专业别惹我”的小脸上,终于忍不住低低一笑。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沈见微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萧彻,内心疯狂祈祷。
【起作用了起作用了!定身符!驱邪符!快把他定住!把他身上的脏东西赶跑!快显灵啊!朱砂怎么不发光?!祖师爷您倒是给点反应啊!】
萧彻缓缓地抬起手,动作优雅地将站在额头上那张最大的敕令符轻轻揭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符纸上龙飞凤舞的朱砂痣,又抬眼看向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沈见微。
他没有生气,没有发怒,甚至连一丝愠色都没有。
眼里的玩味几乎在溢出来,笑意如同涟漪般在他的眼底化开,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打破寂静。
“呵……”萧彻捏着那张符纸,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黄纸边缘,声音混合着纵容和戏谑,“沈姑娘……这驱邪之道,果然……别开生面,令人……叹为观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身上挂着的其他符纸,以及沈见微全副武装的滑稽模样,笑意更深,慢悠悠地补充道。
“只是不知……姑娘口中那缠着在下的‘邪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劳动姑娘如此……兴师动众?”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无视沈见微再次警惕举起的桃木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不如……姑娘仔细说说?在下,洗耳恭听。”
【听听听?!听个鬼!听你是怎么被附身的吗?!还是听你怎么盘算着弄死我?!完了完了,符咒无用!这邪祟不仅不怕,还笑得这么渗人!道行深不可测啊!激怒他了!】
沈见微内心警铃大作,看着萧彻身上沾着的符纸和他那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着“邪祟”道行太深,自己的符咒似乎……屁用没有!还平白激怒了他!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转移战场,去有专业人士的地方!
“呃……这个……”沈见微干笑两声,眼神飘忽,手忙脚乱地想把散落在地上的符纸捡起来,又觉得当着他的面捡太丢脸,索性心一横。
“此……此乃天机!不可轻易泄露!”她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隔着袖子,一把抓住萧彻的手腕,语气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为你好”。
“萧公子!事不宜迟!你印堂发黑,邪气缠身,恐有大祸!光靠符咒怕是难以根除!快快随我去寻一位法力高深的道长!他定能为你驱除邪祟,保你平安!”
她一边说,一边用尽全力想把萧彻往外拽。那架势,不像带人看病,倒像是押送重犯。
萧彻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顺着她的力道,任由她拖着走。
他看着沈见微如临大敌、紧张兮兮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他听着她心里疯狂刷屏的“天灵灵地灵灵张天师快显灵收了这妖孽”,只觉得她这人越发有趣。
“哦?”他配合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竟……竟如此严重?那就……那就有劳姑娘了!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符纸,又抬眼,眼神无辜又困扰,“在下这副模样去见道长……是否……有些失礼?”
【失礼?!你现在就是个行走的邪祟大礼包!还管什么失礼不失礼!张天师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赶紧把你送走才是正经!】
沈见微心里咆哮,嘴上却敷衍道,“无妨无妨!道长乃方外高人,不拘小节!心诚则灵!快走快走!”
她生怕萧彻返回或者突然“发狂”,拽着他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往城郊那位张天师的破落道观方向冲去。
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个打扮得像驱邪法会吉祥物的年轻姑娘,脸上贴着符,脖子上挂满零碎,手里还攥着把桃木剑,正死命拖着一个同样满身黄符、身着素色长衫的、气质却难掩清贵的俊朗书生在街上狂奔。
那书生不仅不反抗,反而一副“我很害怕但我会配合”的温顺模样,甚至还时不时体贴地帮那姑娘扶一下快要掉下来的符纸……
这画面,诡异中透着滑稽,滑稽中又藏着说不清的……微妙。
沈见微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张天师处理。
【快到了快到了!张天师!您老人家今天可千万要在观里啊!救命啊!】
她看着前方隐约出现的破旧道观轮廓,如同看到了救星。
萧彻则气定神闲,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见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欣赏着她内心精彩纷呈的弹幕,享受着这难得的脱离帝王身份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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