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八点,方沅记着沈青让昨天说要陪校董的事儿,经过商铺时偏头打量了下落地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影子,不由皱了皱眉。
头发乱糟糟的不说,半旧的T恤也皱巴巴,仔细闻闻,还能闻见米线的香味和医院消毒水交杂混合的怪味儿。
于是只好又回出租屋去换衣裳。
他不是不通人情的孤僻艺术家,自然也知道毕竟要陪领导,就不能再像平时那样太随意。奈何他本就没有什么体面衣裳,在塞着一堆T恤牛仔裤的衣柜里翻了半天,好歹翻出件半新不旧的白衬衫来。
他很少穿衬衫,因为嫌扣子多,穿着费事又麻烦,往往都随便套个T恤就完事儿,省事又便宜,反正十块钱两件的地摊货,被颜料弄脏也不心疼,这件衬衫还是哪回班级要表演诗朗诵,拼多多上集体买的,一件十六块九毛八。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有点风,把出租屋窗户外头的榕树尖儿吹得摇摇摆摆。
方沅往窗外看了眼,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白衬衫,略一沉吟,又拿出件儿不是那么宽松的长袖来。
学校不是一般的学校,校董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今日要来的这位似乎尤其不一般,程教授是有些文人清高气的,今天来的时候也罕见地穿了身西装,微微有点儿花白的头发打了蜡,整整齐齐地梳上去,倒把老头衬得精神起来。
“阿沅,这里!”
沈青让在艺术楼下的水池子前头冲他招手,白衬衫配黑西裤,肩头用黑线绣着几竿劲竹,整个人隽秀挺拔,气质尤其超凡脱俗。
方沅抿了下唇,走过去停住:“师兄。”
沈青让上下打量他,眼睛里头压着一缕惊艳。其实青年穿得很简单,里头是一件纯白的长袖T恤,外头罩一件同色的衬衫,没系扣子,下摆整整齐齐地扎进浅蓝牛仔裤的裤腰里,勾勒出那把细腰……
沈青让咳了一声,没敢多看,笑着说:“很少见你把头发扎成这个样子……”
青年留着一头垂肩半长发,往常只随手一扎,在脑后胡乱一挽就完事儿,大约也是因着太随意,总叫人有种乱糟糟的错觉。
可今天他却把头发梳理得整齐,分了一半扎了个小揪揪,剩下一半都垂落下来,被风扬起来的弧度难言的缱绻,偏偏他神色又淡淡的,叫人觉得美,美得遥不可及。
沈青让舌根有点发涩,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问他吃过饭没有:“上午陪领导视察完,中午应该还要一起吃饭的,所以早饭还是吃饱一点好。”
方沅摇摇头,礼尚往来地问他:“师兄吃了没有。”
沈青让笑:“早上来先就在这儿等你了,还没吃。那咱们一起去食堂?”
方沅点点头,撩了下被风吹到眼睛上的头发,手背上艳红的纹身一闪而过。
吃饭的时候,沈青让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还是忍不住问:“昨天……没事儿吧?”
方沅还当他说的是两人那事儿,偏头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儿。”
沈青让说:“没休息好?”
虽然衣裳也换了头发也梳起来了,可脸色却是遮不住的苍白,嘴唇也不像往常那样红润,抱着碗喝粥的时候耷拉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困倦疲惫的样子。
可方沅只是摇摇头,像是累极了,以至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沈青让看看他,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儿。
昨天他告白未遂,今天青年对他并不扭捏躲避,还是跟以往一般的态度,不亲昵也不疏远,还愿意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吃饭。他本该觉得高兴,可说实话,也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这种心思就很微妙。
因为这样的“若无其事”一定程度上也很残忍地印证了,青年心底的的确确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心里头得是多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儿,才能做到这样的平静坦然啊。
他莫名就想起昨天傍晚他立在公交站,远远地看见青年和那个男人先是挨得很近在说话,随后没一会儿,青年就被那男人搭着肩,坐到他的车上去了。
虽然青年说那人是他一位长辈,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很不好,太多疑,好像青年没有接受他是因为和另一个男人不清白的缘故一样,简直像个敏感的妒夫。
但那个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却叫他不能不这么怀疑。
毕竟哪位长辈看晚辈的同学时,会用那样好像含着冷冰冰的兴味一样嘲弄的眼神?
他尽管用了昨晚一整夜的时间都来告诫自己不能对青年过分纠缠,不能过分逼迫,不能过分敏感多疑,可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了,小心翼翼的语气:“阿沅,昨晚的那个男人……”
可他话还没说完,青年就冷笑出来,沈青让一下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怔怔地看他。
他有些不详的预感……因为青年的反应太不寻常。
可方沅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又垂下去,神色恢复了平静,低低地说:“师兄问他做什么。”
沈青让难得地磕绊了下:“我……”
方沅却像并不在意他的原因似的,淡淡地道:“不过就是一个关系很远的亲戚,没有什么可重视的。”
沈青让捏着勺子搅了下碗里的粥,沉默着没说话。
没有什么可重视的吗……
吃完了饭,时间已近十点,方沅就和沈青让跟着程教授还有几位校领导都等在学校东门口了,程教授嘱咐方沅:“跟着你师兄,让他带着你。”
沈青让跟他最久,陪领导这套人情往来也是熟手了,他笑:“老师放心,我一定好好带着小师弟。”
恩师面前,方沅抿着嘴角,也淡淡笑了下,说:“谢谢师兄。”
沈青让侧过半张脸,垂眸看他,笑容很清浅,清浅之下藏着火热的温柔:“不用和师兄客气。”
霍屿下车时,就看到这一对正在相视而笑的“璧人”。
一高一矮,一温润一淡漠,一个挺拔持重,一个青葱俊秀,并肩而立时,好不登对。
霍屿不知怎么的,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一下就晦暗下来,像此刻阴沉沉的天。
大约是这青年昨晚明显没有跟他讲真话的缘故,也或许是他此刻这般乖顺的笑容他从没有见过。
霍屿心底微微冷笑,默声道。
骗子。
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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