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让找到方沅的时候，他正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洗手。
青年颜色本就苍白的手指被冷水冲刷久了，更显冷白。水很冰，他却觉不到冷似的，慢吞吞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揉洗。
沈青让松了口气，走过去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方沅“嗯”了一声，俯身洗了把脸。
关了水龙头，沈青让给他递上纸巾，他拿着慢慢擦，眸子半垂着，问：“要结束了么？”
沈青让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说：“快了。”
顿了顿，又说：“老师看你这么久不回来，叫我出来找。”
“唔。”青年的思维像是有些缓慢，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谢谢老师。”
沈青让觉得他可爱，又心疼，侧身观察他：“阿沅，你醉了？”
方沅看了他一会儿，摇头：“没有醉。”
“那个霍总……”沈青让眼底闪过愤怒，“他是不是故意灌你酒？”
方沅没说话，把纸巾丢到垃圾桶，转身往外走。
沈青让跟上去，欲言又止，没有再开口。
一进门，浓郁的烟味酒气扑面而来，方沅捂着鼻子，慢吞吞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霍屿从他推门时起视线就一直跟着他，看他捂鼻子，就掐了烟，偏头看他：“透个气要这么久？”
方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刚浸过水的眉目漆黑，嘴唇鲜红，修长上挑的眼尾勾着一抹绯红颜色，嘴角微微向下垂着，竟然有些委屈的样子。
霍屿眉心一跳：“真醉了？”
方沅看着他，点了点头。
男人面前他难得这样听话，听话到乖巧的地步，霍屿微微提起了嘴角，拎过茶壶给他斟了杯热茶。
“喝点儿，能解酒。”
方沅就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喝。
一杯茶喝完，酒宴也该散了，众人纷纷起身，一起往出走。
霍屿原本并没有等着方沅，他被一众领导簇拥着走在前头，无意回头，就瞧见青年和沈青让并肩走着，沈青让的手扶着他的肩。
霍屿顿了顿，就叫：“阿沅。”
方沅表情木木的，朝他看过来。霍屿勾了下手指：“到叔叔这儿来。”
方沅看了他两秒，然后摇头：“不去。”
霍屿：“…………”
走廊不宽，一堆人都跟着他停下来，霍屿扯了下嘴角，隔着人点了点青年，就转身继续走了。
出了饭店大门，两方人就此告别，霍屿往自己车子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停下，回头。
身后跟着的人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
后面一堆校领导还都等着目送他，看见方沅直直地跟着男人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叫住他还是不叫住，只有沈青让追上来，拉住青年的手腕：“阿沅，该回学校了。”
方沅摇摇头：“下午没有课，我不回学校。”
沈青让皱眉：“那你去哪儿，我送你。”
霍屿手插在兜里，饶有兴味地瞧着两人。
随后就看小青年抬起手来，指着他，慢吞吞地说：“他送我。”
沈青让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你还知道他是谁吗，就让他送你？”
方沅说：“是……霍叔叔。”
霍屿挑了下眉。
沈青让一下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拉下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越过自己。
霍屿靠在车门上，勾着唇角：“不是不过来？”
方沅没理他，自顾自地爬上了车。
霍屿看着他在自己的车里乖乖坐好，忍不住翘了下嘴角，转身时笑意盈盈，瞥一眼原地发怔的沈青让，视线就掠过他，朝一群人颔首示意后，就跟着上了车。
助理给他合上车门，坐到驾驶座去开动了车子。
沈青让僵硬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远去了。
霍屿靠在后座上，翘着腿，指尖点了几下膝盖，偏头看身边的青年：“想让叔叔送你去哪儿？”
方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才跑完反射弧：“去……市医院。”
……又是市医院。
霍屿点点头，看了眼前座，助理立马改变了路线，拐进另一条街道。
霍屿掸了下膝头的布料，颇有些得意地瞧着方沅，又问：“不是见不得我么？怎么喝醉了酒就自己往我的车上爬。”
他倾身靠近，盯着青年的眼睛，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怕叔叔把你拐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啊？”
方沅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始掏手机。
霍屿眼睁睁看着他按下三个数字。
110。
霍屿：“………………”
他一把攥住青年即将按下通话键的手，咬牙切齿地哄：“好了，好了，叔叔跟你开玩笑呢。”他转头冲助理吼：“叫你去市医院去市医院，你他妈的要去哪儿？！”
助理憋住一肚子脏话，恭恭敬敬地回答：“市医院马上就到！”
霍屿去看方沅，方沅挣了下手，霍屿没理，直接从他手里把手机抽过来，干脆利落地删除号码，马上要退出拨号页面的时候又停住，偏头看一眼青年。
方沅睁着眼睛默默看他。
霍屿收回视线，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然后他自己的手机就响了。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挂断，把方沅手机上的那串号码新建了个联系人，备注就是“霍叔叔”，这不算，还给前头加了个A，这才心满意足地点退出。
结果等跳转到联系人页面，他才发现，备注前头加A的联系人不止一个“霍叔叔”，竟然还有另一个人高居第一。
备注是“阿生”。
霍屿微微皱眉，转过手机问方沅：“阿生是谁？”
青年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敏感，立刻就要来拿回自己的手机。霍屿举高手臂，逗猫似的，又问：“告诉叔叔，阿生是你什么人？”
方沅抓着他胸前的衣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儿：“弟弟。”
“弟弟？”霍屿看向前头的助理，“方家小儿子叫什么？”
助理转着方向盘，立刻答：“叫方锦时，老板。”
……所以这个“阿生”又从哪儿来？
一个念头没转完，右手腕上就倏地一痛，霍屿瞬间回神，就看见青年正使劲儿咬着自己的手腕，一双桃花眼冷清清地盯着他。
“……艹。”霍屿骂了一声，拽了拽自己的手腕，“放开！”
方沅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一边更用力地咬，一边向他伸出另一只手。
霍屿把他的手机还给他，方沅一下就松了口，抱着自己的手机蹭到另一边车窗那儿去，躲得远远儿的，还不忘警惕地瞪着他。
霍屿看看自己手腕上鲜红的一枚牙印，还湿漉漉的，沾着青年的口水。他都被气笑了，指尖点点缩在窗边的青年，恨恨道：“个小野猫！”
前头的助理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开车。
市医院很快到了，青年头也不回地就下了车，霍屿降下车窗，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没入住院部的大门后，才发现车子还停着。
他微微不悦：“怎么还不走？”
助理回头：“老板，您要不要去打个针？”
霍屿：“…………”
霍屿大骂：“打个鬼的针！开车！！”
助理“嗖”的一下立马就把脑袋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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