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杏春风迎来了第二次外派任务:支援朔风城。
朔风城是北地边缘的一座大型城镇,背靠雪山断崖天堑,三面冰河环绕,地形独特,易守难攻。它与剑门隔了一片巨大的冰湖,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很远。
几千年前,北地深处时常有强大的异族入侵。剑门与朔风城一左一右,是阻止异族入侵中原的第一道防线。后来异族被除尽,剑门自战乱中重建,日益兴旺;朔风城却逐渐衰败,不少高阶修士选择离开。直至今日,只剩下朔风城城主,唯一一个化神巅峰的存在。
朔风城自成一派,独木难支,剑门一代代人都想努力收归朔风城。这既能增加剑门战力,又能帮助建设朔风城。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二者之间仅有冰湖阻隔,若朔风城反叛,剑门很难及时应对。
但不知何故,历代朔风城城主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城民的生活有多艰难,都宁死不愿归附于剑门,哪怕剑门许诺掌门左右手的位置,也完全无法打动他们。
二者拥有长达几千年的邻居关系,剑门老祖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哪怕朔风城中人时常爱答不理,也将“每年按时物资支援朔风城”写入了门规。
这一次支援却与以往送衣送食不同。
自十几天前,剑门附近的区域论坛上便出现了这样的消息:
【北边天色越来越昏暗,三天不下雪甚是反常。】
【城中家家户户牲畜躁动不安,啼鸣吼叫不停。】
【大量野生动物窜逃入城,疑似遇到强大天敌!】
【小孩出城后失踪,第二天仅寻到沾血骨头!】
【筑基期修士出城探查后亦失去联系!】
这些帖子无一例外,都来自朔风城。
人心惶惶中,直到一位元婴期修士以生命传回最终信息,众人才知道,原来是大量妖兽从极北之地出现,一路向南入侵,见到人、兽一概不分,就地撕咬分食。
朔风城一夜之间进入战备状态,城主亲自离开前往探查,回城后就立刻向剑门求援。这是几千年来他们第一次主动联系剑门,可见事情严重性。
越凛未有迟疑,当即点了近百剑门弟子,让他们出发驰援友邻朔风城。作为剑门唯二的医修之一,杏春风自然得随行。
此刻,便是众人准备离开剑门,乘坐飞鸢前往目的地。
杏春风作为最宝贵的医修,被紧密护在人群中。穿过人群之间的缝隙,他望着远远站在钟楼上送行的越凛。
越凛面无表情,黑色斗篷随风轻轻晃动,金色绣纹变幻出暗淡的光影。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
哨声长鸣,飞鸢落地,剑修们鱼贯而入。杏春风刻意落到最后,远望回去,看见越凛退入钟楼,面目隐藏在屋檐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不知为何,杏春风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
两个时辰后,飞鸢抵达朔风城外。
刚下飞鸢,狂烈的北风就呼啸而来,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杏春风急忙使出避风诀,才能稳稳站在雪地上。
这里比剑门更冷一些,杏春风把法衣上所有回温保暖阵法全部开启,仍然手脚冰凉。
战况紧急,无暇等待或寒暄,朔风城的接待修士朝他们点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带着他们进城。
穿过一排排高大的黑棕色松柏,他们看到一道非常厚的城墙。墙体外低内高,倾角很大,这是为了让积雪滑下去,以免压垮城墙。
进入城中,冰冷的空气里便多了血腥味、硝烟味和古怪的腥臭味。
朔风城没有连接城门的大街,只有一条条不算宽阔的小道。城内空间布局紧密,覆盖白雪的房屋整齐排列,道路横平竖直,看起来规整单调,却自有简洁韵律。
道路上雪铲得不干净,凌乱的车辙交错而过,动物的蹄印将落了红色的雪踩得一片脏污。
整座城里很是嘈杂,呻吟声、刀剑声、马蹄声、呼喊声、哭声,不绝于耳,远近起伏。
一路往前走,见到有些人家开着大门。一眼望进去,妇女们在缝补铠甲,小孩在擦拭兵器,他们都不顾寒冷,时不时眺望着门口。
接待的修士注意到剑修们的目光,开口道:“朔风城无论平民或是修士,都是战士。他们在等待着家人,若最后家人回不来了,他们会接着上战场。”
剑修们在外时注意言行,皆表情冷肃,近百人一时竟无一与修士搭话。
杏春风上前一步,轻声问:“小孩也要上战场?”
受到冷遇一时发愣的修士回过神,点点头:“这是我们的传统,只要能拿起重剑挥舞一千下,无论年龄大小都可以上战场。”
杏春风紧了紧斗篷的系带:“前方就有那处断崖天堑吗?”
修士:“对,天堑高逾百仞,妖兽从那边来,攀爬就要花费很久。是它替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杏春风:“我们正是去天堑处?”
“没错。天堑上有悬空阵法,我们站在阵法上,向下攻击妖兽。”
“城中多少战力?现在多少人在战斗?修士又有多少?”
修士看杏春风穿着打扮和剑修不一样,不知道杏春风的身份,回头看了领队的陈小竹一眼。
陈小竹说:“他是我们唯一的医修,剑尊很信重他。”
修士这才如数家珍道:“算上老弱妇孺有十万,青壮年共两万多。现在战斗是轮番交替,每轮修士能有两百,普通人四千左右,一天交替四轮。”
不知朔风城的人战力如何,一场战斗下来有多少损耗。就这么看人数不算很少,不至于陷入很艰难的境地,却逼得城主不得不开口求援……想必此次入侵妖兽的数量,已经多到一种恐怖的程度。
思忖片刻,杏春风又问:“关于我们,贵城是怎么安排的?”
修士:“城主吩咐我直接带你们去天堑,城主亲自安排,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走出一段,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叫声:“坚持住!我去给你找大夫!”
房屋中冲出一个浑身血污的妇人,哭肿的眼睛扫过剑门众人,并未停留,急急忙忙朝另一边跑去。
“等等!”杏春风上前拦住妇人,“我是大夫,带我去看看。”
妇人惶急地停住脚步,一双手紧紧抓住杏春风的袖子:“真的吗?”
杏春风沉声:“相信我。”他回头对剑修们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惜字如金的剑修们见杏春风要单独留在这儿,好几个人下意识开了口:“师弟小心啊。”
“我也留下。”宁凝从人群中钻出来,“必须得留一个人保护你。”
“好。”时间紧急,杏春风没有多言,跟着妇人进了屋中。
屋内的床上,躺着一个只剩半截身子的男人。他双腿消失无踪,断口参差不齐,呈现齿印,显然是被妖兽一口咬断。分明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却坚持着从天堑回来,可能是想看妻子最后一眼。
杏春风迅速取出一应用具,给男人喂了麻醉药。男人昏睡过去以后,他动作飞快地针扎止血,消毒清创。男子的双腿已经找不回来,杏春风不是神仙,没法让人断肢再生,只能直接缝合。缝好后,他取出药膏覆涂,以纱布包扎,最后拿出纸写了一份药方。
“去药房抓药,每日服用三次。”杏春风笔尖停顿,“若药房的药不够,暂且用这个代替。”
他取出一小瓶回血丹放在桌上,语气笃定:“剑门很快会把药物送来的。”
妇人激动难言,匆匆抹干净眼泪,弯腰深深向杏春风行了大礼:“多谢仙君!多谢剑门!”
杏春风没有避让,点点头:“夫人安心照顾他吧,不过两个时辰就能清醒。还有其他人等待我,就此别过。”
杏春风和宁凝离开妇人家,行出老远,还能感受到妇人送别的目光。
走过满街萧条,宁凝忍不住低声感叹:“以前从未想过,朔风城会这么艰难。”
杏春风:“前方只会更加惨烈。”
越往前房屋越少,出现了马厩和鹿园。朔风城普通人出行很少乘车,多是骑矮脚马或驯鹿。它们经培养训练后能拥有一定战力,是城民们不可或缺的战友。
此刻马厩鹿园都空了大半,剩下的也大多病弱伤残。
穿过鹿园前的层层松柏屏障,眼前骤然开阔。
广阔平坦的雪坡上密密麻麻扎满帐篷,两侧搭了简易厩棚。到处是飘升的浓烟,硝烟味呛到刺鼻。
雷鸣、炸响、刀剑相击声、妖兽的咆哮混合在一起,震得脚下雪坡都在隐隐颤抖。
雪坡上人来人往,白雪早已被踩化,露出底下光秃秃的黑色土壤。
这便是天堑了。
正在此时,雪坡顶部有两人抬着担架,匆匆送入中央的帐篷。
杏春风未有迟疑,快速前往帐篷。推开厚重帐门,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十来个伤患,三位大夫分身乏术,左支右绌,只能先顾及伤重的。
杏春风扫视一圈,径自走向刚刚被送来的伤患。伤者昏迷不醒,胸腹间被妖兽的爪子掏出大洞,内脏清晰可见。
附近的大夫回头看向杏春风,杏春风拿出令牌一晃:“我是剑门医修。”
大夫点点头,没有多说,继续集中于手上的病人。
杏春风便留在此处开始救人。
其间有些伤患情况特殊,麻醉不起作用,治疗过程太过痛苦,宁凝便在一旁帮忙按着,以免伤患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杏春风从最后一个病人床边抬起头,透过帐篷上的天窗,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
另外三个大夫在不远处盯着他,也不作声,不知看了多久。
杏春风给自己捏了除尘诀,身上沾染的脏污一瞬间消失不见。他朝三人轻轻拱了拱手:“诸位好,久仰。”
“不敢当。”这三人中有两人是修士,其中一位衣衫极其朴素的医修先站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友,不如去外面聊?”
几人离开帐篷,拐到避风处。朴素医修问杏春风:“我看道友手法甚是熟悉,道友可是悬壶门中人?”
杏春风:“正是。莫非道友来自灵医谷?”
朴素医修点头:“道友的药膏似乎颇有奇效,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观?”
“这是我自己研制的秘方,当中用了不少珍惜药材,怕是不好分辨。”杏春风坦荡地取出药罐。
几人传看一番,放在鼻子下细嗅半天,没能看出所以然。
朴素医修:“当真神妙。”
唯一的凡人大夫试探着问:“仙君,您那药物可还有余量……”
杏春风摇头:“只有这些。练一次要花费两天,且练好后不易存放,事发突然,我准备得不多。”
凡人大夫叹息一声。
这时,一位朔风城修士找来:“哪位是剑门来的医修?我们城主要见你。”
作者:今天气氛稍微有些沉重,不如我给大家表演一个鸽子劈叉:合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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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____卷内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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