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杏春风正在房中废寝忘食读书，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看，门外陈小竹整齐穿着剑门服饰，面色凝肃，气宇轩昂，十分符合剑修的气质，与昨日黄字舱的面具人判若两人。
陈小竹语气平静，不急不躁：“杏道友，今日申时左右可到剑门。”
“多谢提醒。”杏春风假装一无所知，顺势问，“我对剑门很是好奇，不知陈道友可否解答我几个疑问？”
陈小竹颔首。
杏春风将人邀到桌边，倒了杯茶：“听说剑门常年大雪封山，可是真的？”
陈小竹：“确有此事。”
杏春风：“剑门现下有几位医修？”
“两位。一位成了医药长老，一位常年在剑门下属暮雪城坐镇。”
杏春风有些意外：“不是说每五年都会外聘医修？”怎么只剩下两个了？医修可不是什么短命种啊。
陈小竹陷入沉默。半晌，他憋出来几个字：“大部分……辞职了。”
外界传言剑修们寡言少语，孤僻霸道，举止容易得罪人，若非还有万人景仰的剑尊，早晚会变成孤儿门派……想必这就是医修们辞职的原因？杏春风没有多问，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听说现在是剑尊在执掌剑门？”
剑尊，道号玉寒真人，是剑门的掌门首徒。他修为顶尖，还有一把当世第一的本命神兵，因而被敬称为剑尊，又因年纪轻、容貌佳、实力强、性格酷而成为年轻一代的偶像。
“是。”说到那位剑尊，陈小竹话多了不少，“大师兄掌管内外诸事，殚精竭虑，分身乏术；几位长老尚在闭关，无暇顾及；其他师弟也各有要事在身。故而只派了我前来迎接道友，并非大师兄怠慢。”
昨日没接到人尚且没一句道歉，今天为了维护剑尊倒是解释了不少，看来这位剑尊在剑门确实地位超然。
杏春风又问：“先前和我联系签署工作契书的，是剑尊吗？”
陈小竹点头：“在剑门，医修都是贵客，契书自然由大师兄负责。”
杏春风若有所思。
“那，今日下午抵达时，剑尊会来么？”他敛目笑了笑，表情似乎有些担忧，“都说剑尊凛然威严，我不懂剑门规矩，应当不会冲撞到剑尊吧？”
“大师兄近日很忙，可能不在门中。”说到这，陈小竹显得有些迟疑，“不过……大师兄向来不爱说话，日后道友遇见大师兄时，勿要见怪。”
杏春风：“我知道的，听闻剑尊冷静自持，我不会多想。”
陈小竹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互相客套几句后，陈小竹借口有事离开了房间，杏春风没有问，猜测陈小竹多半又是去玉牍上攻打“上古妖龙”。
关上门，杏春风坐下沉思片刻，忽然拿出平日基本不用的玉牍。
他找到与“剑门一号”的传讯界面，看到其上寥寥几行文字。
剑门一号：契书可有异议？
杏春风：多谢，条件很好，我没问题。
剑门一号：可。
传讯至此结束。
杏春风的目光在几行文字上反复流连，一时有些恍然。
想必，剑尊现在应当像他简短的文字一样，已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剑修，强大，冰冷，无情，就如世人眼中那般。
.
飞鸢到达时已近黄昏。透过舷窗，能看见十里百里不断绵延的雪山，微弱的霞光穿过薄薄的雪雾，给苍白的山体覆上一层暖色；山巅上有一些晶亮的光点，许是建筑反射的阳光。天地间一片迷蒙之色。
等到陈小竹带着杏春风下了飞鸢，强烈的冷空气就席卷而来，料峭得近乎刺骨。若非修士普遍提升了身体素质，怕是连脚都没踏出去就先冻成鹌鹑。
杏春风不耐冷，便事先多穿了两件法衣，表面上看不出多厚，实则能自动发热。饶是如此，他的手也瞬间凉了下来。
陈小竹带杏春风走出停鸢坪，取出长剑问了句：“道友会御剑吗？”
“不会。”杏春风取出一只小巧的木鸟，“我有飞行法器。”
“道友跟我来。”陈小竹当先跃上飞剑，回望杏春风。
杏春风给木鸟喂了块中品灵石，木鸟开始伸展翅膀，顺风而长，很快变成一只半人高、一人长的大鸟。其上雕纹画羽，纤毫毕现；明光璀璨，阵法重叠；一双黑眸更是熠熠生辉，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陈小竹脱口道：“木青鸾！”
“正是。”杏春风坐上木鸟，在鸟脖后找到“避风”按钮按下，木青鸾上闪过一道流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道友好眼力。”
陈小竹隐约有些恍惚地小声喃喃：“一千上品灵石一架……”
“陈道友怎么了？”杏春风不动声色地问。
“无事。”陈小竹迅速收回视线，严肃地板起脸，只是这次严肃中依然透着一丝恍惚、两分沉重。
陈小竹沉默地在前面领路，连避风诀都忘了用，高处的寒风刮得他衣衫猎猎，头发乱飘，他也毫无反应。
杏春风乘青鸾跟在后面，没有提醒陈小竹。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是一座掩在冰雪中的城市，刚才从飞鸢中下来的人都往城镇去了，只有杏春风二人去往反方向。
城镇以外的其他三面都是雪山，底下是一尘不染的雪地，地形多变，有峰有谷，时急时缓；间或丛生一些矮小植物，附近零星分布着动物活动的痕迹。一眼望去万径踪灭。
待到行至最高的一座雪山前，陈小竹降下高度落在地面，杏春风紧随其后。
雪山自山脚下有一条干净的石阶小路，纤尘不染，向上蜿蜒至半山腰处。半山腰有一层浅淡光幕连天接地，是已屹立几千年的护山大阵。
陈小竹一言不发地步行上去，杏春风收起木青鸾跟上。
杏春风微微低着头，没有再四顾左右。他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使自己过快的心跳一点点放慢，一边默数着阶梯数。
一、二、三……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到了。
抬眼，面前果真出现一座石碑，以及石碑上遒劲苍凉、暗藏锋芒的两个字：剑门。
他的脸上闪过一种怔然的表情。
“到了。”陈小竹拿出弟子身份牌，带着杏春风穿过护山大阵的屏障。
一进入剑门，空气中的温度就回升了不少，仿佛从严冬变成了初冬。空气中充斥着新雪的味道，以及若有若无的梅花香。
杏春风抬起头，看见前方是万丈悬崖，白雾缭绕；对岸玄黑长廊笔直通天，其上剑痕交错，入木三分。这便是剑门阻敌的一道天堑。
待到陈小竹用身份牌贴上一旁阵眼，那凭空竖立起来的长廊才缓缓向前，搭在悬崖之间，形成一条长桥。
对岸建筑鳞次栉比，错落在梅树之间，不过现在空无一人。
陈小竹解释说：“现在申时，师弟们在龙虎堂斗剑，所以无人。”
杏春风点点头，走上玄黑长廊，踩过其上千万剑痕。哪怕其中剑意大多早已消散，仍有种摄魄之感。
回到剑门，陈小竹不觉间话多了一些：“脚下是‘天梯’，退敌无数。
“其下砯崖，深不可测，坠入后死无葬身之地。
“前方望门峰，多住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及长老在其他侧峰。”
杏春风作出一副新鲜的样子，配合陈小竹的介绍，目光却不时扫过前方传送阵的方向，好像期待着什么。
忽然，天边闪过一道剑光，像流星一样落在二人面前。
杏春风脚步一顿，下意识垂下眼睑，只觉鼻尖的梅花香陡然浓郁了不少。
身旁陈小竹连忙低下头，神色恭敬：“大师兄。”
杏春风不慌不忙抬眼，镇定地看向来者，露出一个礼貌又含蓄的微笑：“见过剑尊。”
来者剑尊，本名越凛，高而挺拔，乌发一丝不苟束起，一身窄袖黑衣外披着同色金纹斗篷，行走间干净利落，气场强大。
一张脸俊美无铸，线条凌厉，无论是入鬓浓眉，还是锐利目光，都让他的气质愈显冷峻深沉。
就像剑门的雪山，一语不发，却是刮骨的寒冷；衣衫单薄，却沉凝威严难以撼动。
越凛古井无波的目光从杏春风脸上扫过，冷淡地点点头。
在那陌生的目光中，杏春风脊背差点僵硬。那双能摧金断玉的手递来一张玉牌，杏春风无声接过。
越凛没有停留，御剑离去。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杏春风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他目光微沉，紧紧攥着手中玉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小竹没有注意到杏春风的异常，自语道：“师兄不是说今天很忙？”
杏春风无声吐出一口气，回归了平日谦和的表情，缓声问：“剑尊给我的是身份牌？”
陈小竹收回飞散的注意力，答道：“是。我带你去青囊峰。”
陈小竹指导了一番传送阵的用法，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杏春风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传送到医修所在的青囊峰，他和心生归意的陈小竹道了别，顺着小路走向峰顶时，他的嘴角才慢慢落下。
玉牌被他攥得很紧，他眸中各种情绪复杂。前方山顶豁然开朗的那一刻，那些想法又无声无息沉了下去。
看到山顶小院中躺在榻上的白发老者，杏春风走上前，扬起一个讨人喜欢的微笑：“是辜师叔吗？”
“师侄？”老者笑眯眯站起来，“可算把你盼来了，你师父信里都夸了好久啦。”
杏：粉了很久的偶像对我好冷淡。
杏：这不行。
杏：机智如我，得想个法子引起他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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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__卷____内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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