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再去龙虎堂，剑修们已经不像昨日那般好奇围观。
杏春风在场边支了张桌子，安心等待病患上门。
“今天是不是要收费了？”捂着伤处的剑修欲言又止地试探，“那个……师弟啊，我近来买了一柄剑……”
杏春风：“师兄，先前的同门们收费几何？”
“五块下品灵石。”皮肤很黑的剑修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语气讪讪，“我们月俸也不是很高……”
杏春风身上就没有低于中品的灵石，多年行医以来也从未听说过这么低廉的价格，毕竟一颗中品止血丹就不止五块下品灵石了——他昨天提供的还是上品的。
但他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于是杏春风很好说话：“我资历不及前辈们，那便只收三块下品灵石吧。”
黑皮剑修差点喜笑颜开，为保持形象又硬生生忍住了：“多谢师弟！以后赴汤蹈火……不，有人说你的不是，我就去跟他打一架！”
这倒也不必。杏春风礼貌笑笑：“师兄说笑了。”
就这样，偶尔有伤重的剑修过来讨一点药，伤筋动骨的咬咬牙也掏钱让杏春风治了。至于受伤轻的那些，只舍得吃一点极便宜的下品回血丹，再草草一包扎。
杏春风稳坐桌边，不治病时也能旁观剑招，觉得自己还是收获不小的。
这种平静在臭脸修士到来时被打破了。
臭脸看见杏春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开腔：“还在呢？胆子还挺大嘛。”他回头对身后人说，“要不我们开个赌局，就赌这小白脸能忍几天？”
“闭嘴！”刚才说要替杏春风打架的黑皮剑修说到做到，不给臭脸反应的机会，直接一剑砍了过去。
臭脸差点闪避不及，被迫招架，慢慢地就要落入下风。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剑修们一边起哄，一边打起群架。
杏春风看不懂，但略受震撼。
不多久，臭脸被黑皮一下挑翻手中剑，只得认输。
谁知认输了的臭脸没有怒而走人，而是臭着一张马脸，快步走向杏春风，嘴上不饶人：“哎呀，悬壶岛的天才医修，不会连这一点小伤都治不好吧？”
说完用那暗含喜悦与期待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破了一道大口子的手臂。
杏春风：……确实，有病。
杏春风好像没听出语气中的激将一般，语气平静：“道友放心，我定当全力以赴。”
闻言，娃娃脸皱眉道：“师弟，他那样羞辱你，怎么能治他？”
杏春风笑得很和善：“医者一视同仁，不会在意那些。”
臭脸露出一抹隐蔽又得意的笑。
杏春风给臭脸检查了一番伤口，脸含担忧道：“道友，你这伤不轻，我有一独门秘方，能让道友好的快些，只是会有些疼，道友会不会受不了？”
臭脸果真受不得挑衅，当即拍板：“我堂堂剑修会怕疼？笑话！你只管用！”
杏春风微微点点头，取出药膏仔仔细细涂抹在伤口上。
臭脸一开始不以为意，可渐渐的，他的面色愈发古怪，愈发扭曲，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杏春风，又看了看周围或茫然或看好戏的剑修们，终于还是不得已，绷紧了腮帮子，一语不发。
只有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和脖颈间迸出来的青筋，隐约昭示着他经历了什么。
“好了，愿道友早日康复。”杏春风收手，笑眯眯道，“对了，诊金十枚下品灵石。”
臭脸眼睛瞪得快突出来：“这么贵？！”
“这药膏是我采了许多珍惜药草熬制成的，自然稍贵一些。”杏春风不为所动，“道友放心，明天一早，保你恢复如初。”
臭脸仰了仰头，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梦想。
众人凝视中，他狠狠地掏出钱，重重砸在桌上，从鼻孔中喷了口气，冷哼一声：“你给我记住了！我叫祝茏！”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刚一转身，臭脸祝茏惊呼一声：“大师兄！”
人群再次在一瞬间作鸟兽散，剑修们以光速整理好自己，一个个脊背挺直，双腿并紧，双手紧贴大腿，再加上不敢抬头、神情僵硬，活像是什么奇怪的训练现场。
杏春风微微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高台上的越凛。
越凛一身黑袍，面无表情地俯视这边，身上没了浓重的煞气，也没了昨日的烦郁之感。
他鹰隼似的目光落在祝茏身上，祝茏一阵瑟瑟发抖，眼见着都流出了冷汗，越凛才转开方向，看向杏春风。
一切如同昨日，越凛面色稍霁，微微点了下头，裹挟着寒风无声离开。
杏春风目送越凛消失，回过神来时，娃娃脸宁凝正坐在他对面。
宁凝：“别怕，大师兄虽然不说话，但他对医修很好的。”
杏春风笑了笑：“你们都很怕他？”
“非常怕，但是也很敬仰他、感谢他。”宁凝老老实实回答，“毕竟……我们当中不少都是大师兄救回来的。”
杏春风眼神一闪：“救回来的？”
“对，在掌门把事务交给大师兄之前，师兄很喜欢天南地北的匡扶正义，也经常会救下无家可归的孩子。无论资质如何，师兄看见顺眼的、年龄合适的都会带回来，有些做了外门弟子，有些做内门弟子，就像我，”宁凝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不过我资质愚钝，修了好几年还是金丹后期，要让师兄失望了。”
“你已经很优秀了。”杏春风笑笑，似乎有些自嘲的意思，“我已经多年停留在金丹初期。”
“医修和剑修又不一样，医修不在乎修为。剑修修为高，就可以保护医修。”宁凝认真地说。
杏春风摇了摇头，没继续这个话题：“大师兄救过的，都在这里么？”
“有些人不肯留在剑门。”说到这，宁凝隐隐有些生气，“他们被师兄救了一命，还不信师兄，非要离开剑门，带着师兄准备的赠礼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也没见一个回来谢恩的。师兄嘴上从来不提，但我们都替师兄不值。”
杏春风有些恍惚。半晌，他才挤出一个微笑：“说不定现在……以后，就会有人回来呢。”
毕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夙兴夜寐，唯恐难偿。
.
来到剑门的第十日，也是杏春风前往龙虎堂的第三日。
今天天气不好，往日稀薄的阳光不见踪影，天色阴沉，空气更冷，似乎要下雪。
杏春风坐在场边，观剑。准确的说，是看臭脸祝茏的好戏。
祝茏昨天被越凛的威势所吓，今天不敢再随意挑衅。他便换了种博关注的方式：以各种看似隐蔽实则明显的方式，挽起袖子展示他恢复良好、疤都没留的伤。也不知他是想证明杏春风医术高妙，还是证明这十块下品灵石花得值。
可惜除了他的小弟，少有人给他脸色。
杏春风时而会漫无目的地扫向场地边缘，想着越凛是否会再次出现。
直到天色更加阴沉，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下雪时，场边再次出现那一抹孤绝的身影。
越凛依旧一身黑衣，风过时衣角金纹隐隐闪动。他依旧没有表情，周身气质冷冽，杏春风却觉得，越凛看上去心情不坏。
越凛立在场边没动，和他一起过来的陈小竹倒是走了过来。
陈小竹一边走，场上剑修们的眼神一路隐蔽追随着他，目光十分灼热。
陈小竹手捧玉牍，全程低着头在上面滑动，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不在意，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其他人。
地面不是全然平整的，还有一些残损的兵器被胡乱弃置，陈小竹却像脑门上长眼睛一样，低头稳稳当当踩过，还能避让旁人。
杏春风这才真正理解陈小竹“低着头”的个人特征。敢情当初通知的人还是低看陈小竹了，没想到陈小竹会在接待杏春风时忍住不看玉牍，全程抬着头走路。
陈小竹来到杏春风面前，收起玉牍，平铺直叙道：“道友，师兄说你不必天天来龙虎堂。”
杏春风有些意外地看了远处越凛一眼。为什么不自己来说，而是让陈小竹转述？
远处越凛表情不变，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些剑修之前都是自己扛过去的。”陈小竹继续说，“而且剑门天气不好。”
杏春风感到诧异。堂堂剑尊真的会考虑到这些？
“如果你想待在这里，剑门可以给你搭一个棚子，你想搭在哪里？”
杏春风的桃花眼中溢出几分笑意：“替我谢过大师兄。不过我自备了雪棚，师兄不嫌我僭越就好。”
陈小竹点点头：“道友可自便。”
那边的越凛应该也是听到了这些话，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杏春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被剑修们的吵嚷唤回神。
一群人围住陈小竹，义正言辞地声讨：
“师兄，你接待了杏师弟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师兄，你怎么把人带到剑门就不管了？不该带人参观一番？”
“师兄，你是不是又怠慢了客人？”
陈小竹眼睛在玉牍上流连，闻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要打就打，废话那么多。”
一干剑修哪还能忍，丝毫不顾人数差异，拔剑攻了上去。
陈小竹手一招来长剑，整个人气质就为之一变。挑、刺、劈……剑意一往无回，锋芒毕露，隐隐有着越凛的影子。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一个打多个还不露败相。
陈小竹竟然这么强？果真不愧为掌门二弟子。剑门当初派他来迎接杏春风，还当真不是怠慢。
只是时间长了，陈小竹又不耐烦起来：“你们有完没完？”
炸毛车英光：“这不是想让师兄花钱体验一下杏师弟的妙手回春？”
陈小竹闻言一僵，不慎露了个破绽，终于被一群人挑翻了。
他再次“啧”了一声，不过终究没说什么。
陈小竹找到杏春风：“道友……师弟，大师兄最近很忙，你有事可以在玉牍上找我。”顿了顿，示意周围剑修，“找他们也行。”
杏春风应下。
陈小竹打完收工，捧着玉牍低着头慢慢回去了。
天上飘下第一朵雪花时，杏春风打了个响指，原地就出现一顶装饰豪华的雪棚，支柱上雕着各色神兽，内里甚至还有一张扑了狐裘的软榻。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炫富。
看着剑修们隐约发绿的眼睛，杏春风如是想。
杏：我不是故意的，这些剑修看见我这么有钱，不会生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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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卷________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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