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畔山位于清冶县北,东西向绵延几十里,山中多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枝叶遮天蔽日,只能在缝隙中窥见天光。
清冶县有水畔山闹鬼之说,在百姓口中乃是不祥之地。
即便是不得不靠着打猎采药生存的百姓,也都只是聚集居住在山脚下,鲜少有人会深入水畔山。
邬诀居住的木屋原来是老猎户在水畔山打猎时暂时歇脚的地方,位于半山腰靠下的河岸,离着最近的山村有七里路,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有脱离人群,恰好的隐藏着个人。
后来老猎户去世,山下百姓逐渐搬离水畔山,时间长了众人逐渐遗忘这里还有一间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木屋的主人变成了邬诀。
距离祝蕴窈上一次来到木屋,已经过去了两天。
祝蕴窈策马至水畔山时,隐隐又下雨的迹象。天色阴沉着,透过密林枝叶空隙只能看到乌黑浓重的阴云,低压在头顶,无端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愈发强劲的狂风席卷着水畔山,摇晃的枝叶哗啦作响,发出暴雨降临前最后的警告。
祝蕴窈翻身下马,狂风将她的长发吹乱。
她看着邬诀院子外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小麦苗:“0037,这场雨又多大?”
【宿主,根据天气预报检测,一刻钟后将下中雨,半个时辰后转为小雨,今日将持续降雨一个时辰。】
系统调出天气预报屏幕到祝蕴窈脑海中,他像是感受到祝蕴窈心中所想,补充道:【宿主不必担心,今日的雨对于试验田中的冬小麦幼苗恰到好处,并不会干扰任务进程。】
祝蕴窈眉头轻蹙,心中隐隐不安的压迫感并没有顺着系统的安慰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祝蕴窈暗地祈祷这次最好不要出什么岔子。
狂风在踏进院子的那一刻便停了,秋日雨前的闷热没了凉风压制,忽的窜上来,密不透风的燥热让人心生厌烦。
邬诀的院子今日特别安静。
不似第一次来时主人无言的宁静,今日这里是寂寥的、落寞的,甚至透露出淡淡的死气。
“小姐,这里好闷呐。”清月跟在身后小声的吐槽,“也不知道邬诀公子今日在不在这里。”
祝蕴窈目光微沉,有些后悔没留人跟着邬诀,她抿唇道:“他应该在家。”
“小姐。”清月突然惊呼出声。
祝蕴窈转过身,只见清月略有嫌弃的避开身旁的水缸,她指着水缸,心有余悸的说:“水里好多虫子。”
此刻水缸的盖子随意的丢在地上,水缸满水却漂浮着草木残叶和密密麻麻不知名的黑色甲虫。
这是邬诀平时做饭吃水的蓄水缸。
祝蕴窈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当木屋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密闭在屋子里浓厚刺鼻的血腥味猛地向她袭来。
祝蕴窈向里走了走,只见两日不见的邬诀此刻倒在书桌旁。
他仰面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像是白纸,整个人没有一点儿血色,原本殷红的唇泛着诡异的青紫,唇角残留着一丝血迹。
邬诀淡蓝的布衣被血浸透,绸缎般的长发散落在血泊中,已经凝结成块。手指无力的蜷缩着黑瓷,茶杯破裂在手边儿。
祝蕴窈脸色骤然一变。
她忙上前试探邬诀的鼻息,又将手放到他的脖颈感受动脉的跳动。
所幸,邬诀还活着。
祝蕴窈松了一口气,她唤出来0037,“系统,你能看出来邬诀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吗?”
系统:【宿主,他现在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祝蕴窈将邬诀从地上扶起来,小心的避开后脑的磕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有什么能救他命的药吗?”
系统摇头:【宿主,我没有能彻底解开邬诀身上剧毒的药。】
【不过,你可以用现在已经积攒的3个任务值兑换一颗暂时保住他性命的药物。】
【你确定要兑换吗?】
祝蕴窈垂眸看着怀里的邬诀,眼中神色复杂。
片刻后,她开口:“兑换吧。”
救他一命,总归是要欠她一份人情。
…………
邬诀是被淋淋漓漓的雨打屋顶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眼看到熟悉的素白纱布时,微微一怔,本以为会就此死去,没想到被人救了下来。
“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女声从身旁传来。
邬诀微微侧头,发现一身青绿裤装的祝蕴窈正坐在床旁关切的看着她。
“嗯。”邬诀抿唇,“谢谢你。”
祝蕴窈将他扶起来靠着床头:“我给你喂了一颗解毒丸,不能解你身上的剧毒,只能暂时压制住聚集在你身体里的毒素。”
她坐到邬诀床边儿,端过桌上放凉的补药,“买了些补品,正好温热。”
祝蕴窈将手里的碗递到邬诀面前,“拿得动吗?”
她直直的盯着邬诀,凌冽的凤眸此刻温和平静。
眼见邬诀没有回应,祝蕴窈再一次问道:“要我喂嘛?”
邬诀错开视线,耳根微红,抬手将碗接了过去:“我自己就可以。”
邬诀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修长指尖捏着黑瓷汤勺,显得越发的如玉般白皙。他微垂着眸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药,可能是味道略苦,浓密修长的睫毛随着吞咽的动作不断颤动,宛如蝴蝶振翅般在眼下投出阴影。
祝蕴窈坐在床边儿,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邬诀放下碗,无意识的抿唇,残留唇瓣的汤汁将恢复血色的唇瓣变得水润。
他看向祝蕴窈的眼神变了几变,最终开口:“你…为什么救我?”
“那药丸不便宜吧?为什么要救一个陌生人……”
他像是有些难堪的垂下眸子,“而且是第一次见面对你态度就不好的陌生人。”
祝蕴窈给邬诀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此刻领口半敞,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瘦削的锁骨,绸缎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侧,映衬的面色雪白。
像一只受伤的蝴蝶,病弱、漂亮,令人怜惜。
祝蕴窈捻了捻手指,语气平常:“又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一点儿小摩擦。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接过碗来,随手放到桌子上,“虽然被压制,但是你身上的毒如果再不服用解药,可能活不过明年春日。”
“嗯。”
邬诀偏头看着窗外淋漓的雨水,面上没有太大波动,周身围绕着淡淡的落寞。
“若你今日没来,我可能早死了。”
无声无息的死在一座荒山,直到人们发现一间破落的木屋,一具腐烂的尸体才会重见天日。
“有解药吗?”祝蕴窈忽然问。
“我拿不到。”
不是无药可解,而是根本拿不到解药。
他来水畔山便是等死的。
邬诀语气藏着无可奈何的挫败:“如今能活一日便是一日,等到那天死去,也只是命该如此。”
“你……”祝蕴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嘴巴张了张,又无力的合上。
她想起来自己袖中袋还有一颗糖,那是给祝小弟买糖吃时顺手塞到袋里的。
祝蕴窈把它递给邬诀,语气温和:“那补药有些苦了,吃颗糖压一压味道吧。”
糖果小巧,被油纸红绳包扎着,乖巧的躺在女孩儿娇嫩红润的掌心。
邬诀视线顿了顿,像是没想到祝蕴窈会像哄小孩儿一样的方法,拿甜嘴的糖果来安慰自己。
他从祝蕴窈手里接过糖果,动作慢条斯理的揭开红绳,抵着送进口中。
邬诀嘴角勾勒起一抹微微的弧度,耳边儿泛着淡淡薄红,有些不自在道:“谢谢。”
窗外急雨渐歇,积水顺着屋顶瓦檐滑落,落在门前青石板上,水花溅起压弯门前小草,一滴一滴的啪嗒声砸在无言的两人之间。
“小姐,雨停了,我们要快些回去了。”清月在外间提醒道。
邬诀看向她:“你…今日来是为了门前那些小麦吗?”
祝蕴窈站起身,俯视着坐在床上的邬诀:“我来是想和你商议如何交易你才能把它们卖给我或者交换给我。”
“他们对你很重要吗?”
祝蕴窈点头,神情真挚:“很重要。”
“如果你能把它交给我,我可以——”祝蕴窈的话被打断。
邬诀抬头看着她,黑漆透亮的瞳孔里倒映着祝蕴窈的身形,他道:“那些幼苗送你了。”
“救命之恩,我如今无力回报……只有门前那些幼苗,勉强拿的出手。”
他像是有些难堪,移开视线不再和祝蕴窈对视,淡淡道:“明日无雨,你便带着人来移走吧。”
冬小麦夏日才收割,邬诀看样子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祝蕴窈盯着他,心中复杂万分,最终也没说什么。
她将身上的钱袋解下来,放到他手边儿,“这银子你拿着吧,现在离着春日还有段时间,你拿着这些钱去山下住或者买些好点儿药材。”
邬诀倒是没有拒绝,收下了钱袋子。
事已至此,祝蕴窈也算仁至义尽。
“我便走了。”
邬诀没有像之前那么冷漠,靠在床上眼神平静、神色淡然。他看着祝蕴窈,温和道:“路上小心。”
祝蕴窈出了里间,清月正在外间大门等着她。见她出来,两人便急急的向外走去。
路过厨房时,清月随口说了一句:“他家如今什么粮食都没有了,面缸里见了地,就连最后的一把青菜也已经蔫的不成样子了。”
祝蕴窈突然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厨房的方向。
门口的水缸被雨水溅起的泥土弄得满是泥污。
清月顺着祝蕴窈的视线看了一眼水缸,疑惑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你等我一下。”
祝蕴窈丢下一句,忽然转身跑回木屋。
“邬诀。”
沉默坐着的邬诀忽然听到了祝蕴窈叫住自己,她不知道为何去而复返,重新站到自己面前。
“忘记拿东西了——”
“你要跟我走吗?”祝蕴窈开口。
邬诀愣住。
他眨着眼睛,有些茫然无措:“什么?”
祝蕴窈低垂着眸子,定定的注视着邬诀的眸子,眼神晦暗不明。
她说:“你要跟着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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