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元停下脚步,扫了宋真一眼,说:“那是最好。”
两人一前一后跨过了门槛。
堂屋的中央,两个满面堆笑的中年人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地坐着。他们正是马有元为宋真精心挑选的“父母”。
“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东西。”马有元微笑着看向堂上两个面露谄媚的年人,低声和宋真说道:“摆正自己的位置,我还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宋真颔首低眉,回答说:“是。”
给素未谋面的“父母”敬过了茶。大约未时的时候,宋真乘上花轿,随着马有元回程。
这时间雾气已经散去。马有元翻身上马,看着此刻一览无余的马首山与平安院,心中的不悦登时一扫而空。
~
马家在百步梯下的府邸要比囚禁宋真的宅子要小得多,也要破旧得多。不过这里门前是挂了牌匾的,上面坦荡荡地写着“马府”,尽管有些掉漆,却不影响辨认。
整个马府从外到里披红挂彩,灯笼也换作了题写着“囍”字的大红灯笼。府中宾客,或立或坐,无不喜笑盈腮。整个马府上下一团和气,喜气洋洋。
到了酉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马府的堂屋正对着平安院,远远地可以看到,平安院稀稀拉拉地亮起了灯。大多的丐帮弟子已经赶下山来,参加马有元的昏礼。少数的遵循帮中的安排留在山上值守。就是这少数的一些人,贺礼也早早托人带到,礼数是周全了的。
当然,还有一些没被邀请的、被邀请了却不愿意到的。譬如说象玉与穆雄真之流,不过就算是穆雄真,也是在象玉的劝说之下把贺礼给送到了。至于象玉自己,尽管没有受到邀请,还是把礼数周全了。
堂屋的左边,腰间挂着长生殿玉牌的人有四个,其中还有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和尚。马洪与几人相谈甚欢,喜笑颜开,不觉间眼角也挤出了细密的褶子。
堂屋的右边,都是一些丐帮的长老,也是喜形于色,时而低声密语,时而哄堂大笑。其中的一位有些特别,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他独自坐在大堂门槛边上,依着门框打着瞌睡。
大堂前的庭院中,还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丐帮弟子,都三五成群地围作一圈畅谈言欢。
“师兄,那位打瞌睡的长老是谁?”
小乞丐看向问自己的姑娘,一下子失了神。
姑娘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小乞丐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他是杜太白长老,你不知道吗?”
姑娘摇了摇头。
“你是从哪过来的。”
“我是打北边过来的,师父让我过来见见世面。”姑娘睁大了那对忽闪的眸子,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他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师妹。”小乞丐骄傲地挺起胸膛,说:“你看,堂屋里那几位长老,都是新派的。咱们帮主历来是亲近当今皇上的,所以他们都在屋里。”
小乞丐又指向庭院的另一头,说:“那几位资历老,都是咱们帮派的老古董了。老派的,就站在屋外面。”
警醒地四周看了看,小乞丐把手放在嘴边,悄声说:“平时说的都是一些杀头的话,吓人得很。”
小乞丐叉腰,说:“至于杜师叔,他两边都不理。是中立派里少有能坐到长老这个位置的。”
姑娘边听边点头。
小乞丐也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问道:“小师妹你是什么派的。”
姑娘眼睛一眨,小声说:“师兄我是新派的。”
小乞丐大笑,鼓励说:“我也是新派的,你算是跟对人了。跟着咱们的马帮主,准没错的。”
姑娘连连点头。
“新娘子来啦。”人群里,不知是谁家的小孩洪亮又悠长地喊了一声。
人群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大家都齐刷刷地盯向庭院的入口。俄顷,这种沉寂瞬间又转化成了鼎沸的人声,整个马府就如若一锅沸水,迎来了今晚的**。
马有元牵着宋真出现在视线里,所有客人的情绪到达了顶峰。马洪站在原地,满眼慈爱地看着这对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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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遽然传来中一声炸响,震得象无都有些发懵,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不光是他,马府中的众人目光都被引了过去。就连本来是焦点的一对新人,此时此刻也不禁抬头遥望声音传来的地方。
马首山上,剑神殿的金顶从内而外崩塌瓦解。一座塑像向前倾倒,带垮了半边金顶。那是从左往右数的第二尊巨像。
怒目切齿的巨人轰然倒下,扬起即使在夜里也能清晰辨认的烟尘。
紧接着,数以千计的气流升空,胡乱地冲击着整个平安院。马首山山顶阶梯式分布的殿宇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垮塌。
山间本来零星的灯光渐次熄灭。只留下深邃的黑,还有横冲直撞的奇异的红。
“不好!”马洪大惊,没有多想立即施展轻功朝着平安院奔去了。他的身后,立即跟上了几位长老与两个长生殿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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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干枯的树杈在头顶交错,把天空分割成细密的块状。散乱无章,却又能拼成一块完整的图样。
裴姜熙背着浑身是伤的王伯玉,脚下传来沙沙的声响。黑色的裙尾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撕掉了一块。铺天盖地爆裂的声响席卷而来,她也不由得满下了脚步,从树杈间的空隙中望向山巅。
不计其数的鲜红色气流在空中闪烁、迸裂,向四周分作更多细小的气流,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曲线上升。这许多的细小气流爬升到了顶点,再一次剧烈地闪灼,随着砰然的炸响,又一次分裂四散。
拖着长长的尾巴,气流不断地分裂、攀升,直至完全失去了光亮。
非要说的话,那就像是漆黑墨池中,开满了锦簇、舒展的曼珠沙华。
鹤发童颜的少年双手环在脑后,走在裴姜熙前面一些的位置。他看着远处分崩离析的平安院,怀念地说:“真是场不错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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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白的双眼直直地看向象无的眼睛。
象无毫不动摇地与他对视。他如同流水一般,无声地绕开了所有驻足的宾客。
宋真只听见了接连不断、铺天盖地而来的轰响。隔着红色的头纱,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堂屋大门,再远一些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被什么困在了这里,外界的一切都再也与她无关。那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取下来的东西。
蓦地,宋真婆娑的眼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男人跨过了门槛,一瘸一拐的,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
宋真眨巴眼睛,把泪水挤落,想要辨认得更加清楚些。
“马少爷,小心!”堂屋中顿时变得焦躁起来。
宋真却不知为何变得无比地安心。
一柄短剑已经刺穿了马有元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象无出剑带起的微风拂过宋真的面庞,温柔地掀起了笼罩着她的红纱盖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见象无。那对黑色的眸子,从没有这样清晰。
天空中的曼珠沙华自顾自地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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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真,生在沙井道,有很好的父母。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真的是很普通的人。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因为每天需要做许多的工,所以真的真的很累,没有更多地力气去喜欢什么了。但是只有努力一些,我们一家才能变得更加地幸福一些。”
“对了,我有过一个喜欢的人,但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他了。”
“还有一个人,我没想到合适的形容。嗯,如果是春天的话,他就是遍野盛开的桃花;如果是夏天的话,他就是漫天闪耀的星辰;如果是秋天的话,他就是破云而出的满月;如果是冬天的话,他就是明亮的雪。他从来不是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人。”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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