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弘西市的气温已升至三十几度。
下午两点的太阳透过整面落地玻璃直直照进便利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影被投射到货架上,像嘈杂的皮影戏。
今天只有江钇一个人在店。
从早上七点工作到现在,她忙得脚不沾地,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好不容易送走又一波客人,终于有个间隙可以喘口气。她倚靠在柜台边,只想安静地放空自己。
休息还不到两分钟,一个穿着外卖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喊道:“073号。”
江钇一瞬站直,下意识地:“有外卖吗?”
也不知道是在问对方还是问自己。
店里的播报机器坏了好几天,一直没人来修。外卖没有语音提醒,她又忙着引导客人在自助收银机前结账,分身乏术,一时忽略了它。
江钇说着回身检查人工收银机的出票口,果然看见一张长长的订单小票。
外卖员见她这时才发现,立马爆炸,高声质问道:“你还没开始弄吗?我马上要超时了!”
江钇闻言匆忙过去提起门边的购物篮,抓紧照单拣货。男人跟在她后面,一步一长叹,表情极为不耐烦。
江钇被他的动静弄得急躁起来,找商品的效率也跟着变低。好在订单上只是些简单的零食饮料,没有缺货,很快就拣齐。
回到后柜台打包时,她才发现用于外卖的包装袋没有了,只好再次抱歉致意,走出来去后场取。
男人见状语气极差地催促:“你能不能快点!”
江钇尽量好脾气地应了声,小跑着进了后场。
这家店面积不大,后场更是狭小,被搭建成两层,楼梯窄得只能横着下脚,一不留神就会踩空。
楼上各种包材胡乱堆积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江钇艰难地翻找到外卖包装袋,用脚踩着下面的箱子借力,将它往外抽。
抽到一半,后场的门被拍得哗哗作响。
紧接着,外卖员的声音不太清晰地传上来:“你是不是有病……躲在里面干什么呢?我这单要是超时被投诉……你负得起责吗?”
听到他的话,江钇手中一顿,本来愧疚焦急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抱起包装袋,小心翼翼下楼去。
走出门时,外卖员就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神凶得仿佛要吃人。
江钇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绕开他。
重新回到柜台,她一边快速核对品名和数量一边装袋,尽力在不出错的情况下压缩打包时间。
外卖员站在旁边不停抱怨:“我真是服了,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就这么点东西,至于花这么长时间吗?”
“你一次性装完不行吗!”
江钇沉默以对,只当听不见,但手上还是加快了速度。
她不屑争执,也并非故意要拖延,只是如果不严格遵照公司的要求包装,拿错商品或打包失误,处理不好被客人差评投诉,就又要连累店长去“开会”了。
见她始终埋着头我行我素,男人上前一股脑把剩余几件东西全部扔进袋子里,提着就要走:“不会开店就别开!连个订单都看不见,还做外卖干什么?这么点东西也要处理半天,狗都比你好使!”
他越说越难听,江钇终于忍无可忍。
她一把夺回还没离开柜台的外卖口袋,呛声道:“我没看见的确是我的疏忽,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把全城的外卖都包下来,让所有人停下工作原地待命配合你的时间?”
这话说完,对面好一会儿没再出声,耳边总算有了短暂的清净。
担心重新检查会耽误更久,江钇只能直接拿起订书机封口。用易斯帖粘牢订单小票后,她把东西推过去。
男人再次提起口袋朝外走,转身时留下一句:“xx。”
江钇一哽,她不会骂人,一时发不出声。
上班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状况接二连三发生,她根本反应不及。
但工作时间,没有多余的空隙供她消化平复,陆陆续续又有客人进店,江钇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深呼吸挤出微笑,上前迎接。
帮最后一位客人结完账,店里恢复安静。
客流量相比之前已大幅减少,江钇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刚才不愉快的场景在这时自动重回到脑海,积压了一整天的疲累和负面情绪也后知后觉一拥而上,在眼眶急剧液化。她蹲在柜台下面,忽然无法抑制地委屈落泪。
周白榆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门口的欢迎铃响完,他听见了克制压低的抽泣声。
四下望不见人,他疑惑循着声音去找,最后,探身在收银台后面看到了抱膝蹲在地上的女孩。
对方显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犹豫片刻,他还是出声关切道:“你还好吗?”
年轻干净的男音,很好听,还隐隐有点耳熟。
江钇应声抬头,茫然望向声音的主人,在看清彼此的脸后,两人的眼中同时闪过惊讶。
沉默对视几秒钟,江钇先回神站起来。
她随手抹掉脸上的湿痕,问:“你怎么在这?”想到两人身处的环境,又接了一句:“你要买什么?”
周白榆摇头,说:“我是来交班的。”
江钇一愣:“交班?”
周白榆:“嗯。”
江钇不确定地问:“你就是店长说的那个新来的?”
周白榆说:“应该是。”
江钇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随即摊手道:“工作证先给我看看。”
周白榆立刻从包里找出来递给她。
江钇简单翻看两下,塞回他手里,指着后场门说:“从那边进去,密码是2294。制服在楼梯旁边的货架上,二楼洗手间可以换。”
周白榆颔首:“好。”
目送他走进后场,江钇难以置信地一笑,刚才的小插曲瞬间被抛诸脑后,内心不真实感强烈。
怎么会这么巧?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到她跟前来了。
……
周白榆换好衣服出来时,江钇已经洗过脸,整理好心情重新投入工作。
除了还微微泛红的眼角,她看上去一切如常。
周白榆收回视线,开始给OC柜补货。
江钇在前面,一边帮客人拿关东煮一边偷瞄他的背影。
店里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很舒展,很合身,江钇头一回觉得这套丑不拉几的衣服好看。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看脸。
忙过又一阵高峰,两人都停在了自助收银机前。
并肩站了会儿,周白榆先开口问:“你刚才……没事吧?”
江钇顿了顿,答:“没事,今天太忙了而已。”
周白榆“嗯”一声:“是很辛苦,下班回去好好休息。”
江钇没接话,侧仰头去看他。或许是记忆出现偏差,明明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她总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不少。
“你多高?”目测不出来,她直接要答案。
周白榆看她一眼,说:“189。”
“上次呢?”
“什么?”
江钇与他面对面,用手比划了一下:“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好像到你下巴的位置,这次只能到肩膀了,是你又长高了吗?”
周白榆笑了笑:“可能是吧。”
江钇也笑:“男生通常长到十八岁就停止发育了,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周白榆一本正经地回答:“应该是一样的,年初过完生日之后,这个数字就没再变过了。”
“年初过完……十八岁生日?”江钇迟疑问。
周白榆点点头:“对。”
江钇万分惊讶,虽然接触不多,但单从他说话做事的方式来看,完全不像才刚刚成年的样子。
“怎么了?”见她神情愕然,周白榆疑惑问。
“没什么。”江钇收起脸上的惊诧。
年龄只是一串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她偏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才能下班。
于是继续问道:“之前那个账号,为什么注销了?”
话题突然转到这,周白榆反应半刻,才说:“前段时间换了一个手机号,解绑的时候不小心点错了。本来链接也是一时兴起挂上去的,没有人下单,我就干脆都删掉了。”
江钇闻言略有不满:“我不是人吗?”
周白榆赶紧补充:“除了你。”
江钇又问:“那你之后还有再建别的账号吗?”
周白榆说:“没有。”
江钇勾了勾唇,模棱两可道:“这么说,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周白榆:“嗯。”
“你怎么想到来这儿兼职的?”她再次跳跃话题。
周白榆耐心作答:“这里离家近。”
挺合理的。所以,再次相遇完全是上帝的手笔。
暂时想不出别的问题,江钇停止了对他的“单人采访”。
静寂片刻,周白榆开口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一起骑车那天,他们全程有话直说,没有称呼对方。
“江钇。”她指着自己胸前的名牌示意。
“我叫周白榆。”
“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
“你工作证上写了。”
“……哦。”
把下午的配货清点完上架,时间正好指向四点。
江钇换完衣服出来,问周白榆:“我要下班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今天周末人多,她都差点应付不过来,他又是新手,难免让人担忧。
周白榆倒是很有自信:“能行,店长说她一会儿就来。”
江钇盯他几秒,扬唇:“那我先走了。”
周白榆:“好,明天见。”
江钇:“明天见。”
一出店门,江钇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好友秦微发消息:下班了下班了下班了,猜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隔了会儿,对面回:谁?
江钇兜圈子不答:你先猜一下。
秦微:单车男孩?
江钇由衷感叹:这么厉害!
秦微不屑:你成天挂在嘴边念叨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又问:不是说他销号跑路了吗,怎么见到的?
江钇说:他到我们店里来做兼职了。
秦微调侃道:这么巧,那你还舍得下班?
江钇郑重敲字: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下班好吗。
说着,她想起什么,情绪宕下来:而且今天心情不太好,我得先回家调整调整状态,明天再战。
那头关心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钇用近三十秒的语音简单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在末尾追加一句:本来是挺不开心的,但是一见到他,立马好了大半。
当然,她在柜台下面掉的那几滴泪也功不可没。
眼泪这种东西,总是既无用又有用。
秦微只知前一个原因,半信半疑道:有这么帅?
江钇:非常帅。
秦微:无图无真相,拍给我看看。
江钇:我离店很久了,下次一定。
一路插科打诨,江钇步行至好友家楼下。
她用微信当敲门砖:我到了,开门。
半秒后,秦微:???你所谓的回家又是回我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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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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