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江钇快笑出声来:“你们是去比赛,而他是去约会的。”

周白榆点点头:“所以哪怕每回都要请大家喝饮料,他依然是我们当中最积极的一个。”

江钇哈哈大笑,侧身时没留神弄洒了手里的啤酒。冒着气泡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流,江钇用另一只手险险接住,径直望向周白榆。

“还喝吗?”拿走之前,周白榆问。

江钇摇头。

周白榆把啤酒罐放远,从背包里找出纸巾帮她擦手。

江钇任他动作,口中还不忘继续问:“那你在山顶看过日出吗?”

周白榆说:“看过一次,毕业那天跟我同桌一起去看的。”

话说完,面前的人没了声音。周白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她手上,间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当即抬眼:“男同桌。”

江钇正走神,慢半拍地听见他的话,有些好笑地盯住他。

她并非有意往这方面发散思维,但确实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一条不落评论他空间动态的女孩,她似乎也是他的高中同学。

对视须臾,江钇微扬起下巴:“我又没问。”

周白榆戳破她:“那为什么不说话?”

江钇定两秒,缓缓靠过去:“你想听我说什么?”

周白榆低头笑笑,又抬起问:“你怎么突然想看日出了?”

江钇坐正回答道:“不是突然想,是一直想,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算是一时兴起,她没有给自己和周白榆太多考虑的时间。有些事情只要想到就必须立刻去做,稍有犹豫便无法成行。

周白榆认真听着,余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从刚才起就不停在手背和脚踝处抓挠。

他从衣兜里摸出止痒药膏,边拧开边问:“哪里被咬了?”

江钇直接伸手过去。

涂完药,周白榆又用驱蚊水在她周围喷了一圈。

江钇目光跟着他打转,悠悠开口叫:“周白榆。”

周白榆:“嗯?”

她语气笃定:“你好像很有经验。”

周白榆不解扬眸:“什么经验?”

江钇说:“照顾别人的经验。”

周白榆愣了下,认真看着她说:“我没照顾过别人。”

“是么?”江钇眉眼变弯,又紧接着解释道,“我不是想说这个。”

她重新措辞:“我就是觉得,你说话做事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才十八岁。”

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完全陌生的缘故,他们一起骑车的路上小状况不断,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周白榆总能情绪稳定地处理好。周全稳重又耐心,以至于江钇根本想不到他要比自己小很多。

周白榆却说:“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

江钇问:“那跟什么有关系?”

“父母吧。”周白榆思索少刻,“毕竟很多习惯都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纵然他语气故作轻松,江钇仍从中听出了些许以往没有过的低沉。

她想起曾经随口问及他的家人,那时周白榆表现得十分抵触。她原本猜测是由于关系不好他才不愿提起,可今天看来又似乎另有隐情。

江钇尝试问:“你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为什么?”

周白榆沉默了许久:“他们去世了。”

江钇怔住。

她立刻想岔开话题,而周白榆已经在继续:“意外车祸,在我高二那年。”

司机疲劳驾驶,瞌睡间撞上了高速路绿化带,车身失去平衡偏离方向,被后方驶来的大货车追尾。

现场状况很惨烈。

这是周白榆从警察口中听到的描述。

爸爸当场死亡,妈妈重伤住进了医院,他赶到时,他们两人一个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一个在ICU里昏迷不醒。

一夕之间,生活天翻地覆。

江钇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度过那段噩梦般的时光的。

“最后那天,他们让我去接我妈。”周白榆的声音却平静,“我站在床边看着她,叫她,每叫一声,旁边的心电图就挣扎一下……”

“我还以为这是留住她的办法,我以为会有奇迹发生……”

一旁的护士实在看不下去,强硬地把他带出了病房。

在生命与苦痛即将迎来解脱的时刻拼命挽留,残忍又徒劳。

他为此哭过很多次,后来就不哭了。

变故过后,仍要生活。

幸好家里的积蓄足够丰厚,上学和吃饭都不成问题。但周白榆依然用一切可能的工作填满学习之外的所有空闲时间,有事可做,才不会停下来胡思乱想。

江钇终于明白,他比同龄人心智成熟,是因为被迫成长。

“对不起。”她强忍着鼻酸,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干嘛要道歉?”周白榆失笑,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谁都知道不会轻易过去,这样的经历,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见江钇垂首不语,周白榆低头去找她眼睛:“真的没事——”

他继而弯起唇,玩笑缓和气氛:“你是不是很爱哭?”

江钇小声吸鼻子:“我哪里爱哭了?”

周白榆帮忙回忆:“我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你就蹲在收银台下面哭。”他还刻意强调她给的理由:“因为‘太忙’。”

江钇卡住一秒:“不是那个原因……”

话题转换到此,聊天的氛围总算轻松了些。

江钇配合地重新讲起外卖员事情始末,顺便替自己正名:“难得哭一次,还正好被你撞见。”

周白榆听完问:“你当时怎么没说?”

江钇有理有据:“当时我们又不熟,怎么能随便告诉你。”

周白榆说:“那以后要告诉我。”

江钇露出点儿笑,好奇:“告诉你又怎样,你能做什么?”

周白榆静默了一瞬:“我能做的有限,但我不希望你为了别人不开心。”

“别人也包括你?”江钇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周白榆微微点头:“当然包括我。”

短暂的间隙后,江钇淡淡回:“可你不是别人啊。”

“我们公平一点吧。”她在周白榆触动的眼神里提要求,“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会告诉你,同样的,你也要告诉我。”

“好。”周白榆不假思索。

江钇忍不住笑一下,周白榆也跟着她勾唇。

过往的阴霾有时间扫平,人们只需要向前走就行。

后半夜,江钇趴在周白榆背上睡着了。

交叠的影子落在地面,仿佛浑然一体。

天蒙蒙亮时,有人惊呼:“出来了!出来了!”

江钇困顿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肩膀陡然一轻,周白榆偏过脸:“醒了?太阳马上要出来了。”

两人离得近,所以周白榆声音压得低,江钇迷糊间觉得格外好听。她不答话,又歪倒在他肩上,想引他多说两句,却只听得一声隐约的笑。

缓了半刻,江钇的神思逐渐清明。

远天一线此时已被染成饱和度极高的橙红,向云层上方发散,然后被稀释、同化。界限分明的是天与地,一半炽烈,一半温和,太阳就自正中间冉冉升起。

这景象好似有种引力,江钇情不自禁起身走近。

周白榆很快来到她身侧。

周围是拥挤的人群,都高举手机在记录,而他们只是并肩站着。

东方那无比耀目的金光,令世间一切都逊色。

江钇直直望着它,眼眶发热。

任何一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当下。

在大自然的盛典面前,失语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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