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狐狸与鸡米花

第二十四章

在下午自习课前,还有三节主课,一节生物,一节历史,一节数学。

生物与历史讲的都是新课,数学课则讲的是那些发下来的试卷。黄水莲先是表扬了前几名的同学,提到司慧黎时,她顺口问了一下今天考试的情况,司慧黎用了“还行”、“差不多”等模棱两可的话回了过去,黄水莲说了一句“尽力就行”也不再多问了。

黄水莲抬起手表说:“好了,接下来我开始讲题,简单的、讲过多次的我就不说了,再不懂下课来问我,难的题我会留几分钟让你们讨论,所以其余时间不要让我听见多余的声音,前面都是基础题,我说过好几遍了,没有几个人错的,所以我直接从第九题开始讲,首先……”

黄水莲在上面解题,热心同桌杨后骏在底下为曲潍补充细节。

黄水莲的教学水平很高,深入浅出,连曲潍这个万年写不出最后一大题的人都能跟上解题思路。

杨后骏指着答题卡上的最后一题说:“以后你一遇到这种题就在草稿上默写记得所有公式,哪个能套进去就用哪个。”

“有没有一种可能,”曲潍的视线一直落在靠两个“解”字获得两分的最后一题上,“我的问题就出在我不知道是套进哪个公式上。”

杨后骏瞥了眼曲潍的试卷,点头道:“确实,你公式全用错了。”

曲潍:“……”

杨后骏拎起自己101分的试卷安慰曲潍道: “阿潍,我也想帮你,但我这分数实在不敢教你……其实你可以问问司慧黎,她都考第二了,肯定有自己的解题思路。”

曲潍顺着杨后骏指的方向抬头。

司慧黎脑袋一歪,也不知道在想题目,还是在想别的事。

柔顺的马尾贴着她的后背就这样披垂而下,几缕跳脱出来的长发滟滟地淌在他的铅笔盒上。

他知道她并非故意,所以从不提醒。

曲潍沉默了几秒,轻声道:“算了吧。”

杨后骏以为曲潍是不好意思,“唉”了一声,鼓励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不是也问过你英语吗?你们一来二去不就打平了?”

情况倒没那么复杂。

“不是不好意思,”曲潍突然想到一件事,反问杨后骏,“你是不是没有问过她题目?”

“没有。”杨后骏如实回答。

“你参考那么多次,一次都没问过?”曲潍问。

杨后骏应该是班里“参考”司慧黎作业最多次的人吧?他一次都没好奇过?

“我们读书人的事儿吧,比较难说。”杨后骏又搬出孔乙己了。

“你去问一次吧,问过之后就懂了。”曲潍也没有责备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这倒让杨后骏好奇了,他凑近问:“难道她教得很难懂吗?”

曲潍耸耸肩,他想不出一个词去形容,只好说:“你问了就知道了。”

下了课,杨后骏放弃了上厕所的时机,戳了戳司慧黎的肩膀。

司慧黎捧着默写本,转头应答:“咋了?”

杨后骏随便找了一题问:“老妹儿,最后一道题讲讲呗。”他说完,冲曲潍wink了一下。

曲潍默默地微笑,拿出英语作业本,用耳朵听着。

“行啊,”司慧黎拿出铅笔,开始在杨后骏的卷子上划线,“首先……”

“嗯嗯。”杨后骏点头。

“m交集b等于m,所以m包含于b,因为q方减四q方大于0时,这个有两个不等根,这俩是空集,那么你再算,这俩又是根,然后就是……诶呀反正就是这样,你懂的,然后……就算好了。”司慧黎低头写式子,顺滑地写完出了答案-14和40。

“嗯……嗯?”杨后骏呆住了,“等一下。”

中间那段是被谁摁了快进键了吗?还是说他没听清?

“诶呀,”司慧黎也没有不耐烦,热心地用铅笔圈了几个重点,“反正就是这个告诉你了,这个你也算出来了,然后这个就那个了,就是那个,你懂的,这个你也懂的,然后就算出来了。”

杨后骏:“……”合着纯靠他们自己悟啊?

有一说一啊。

他本来是懂的,被司慧黎这么一说,他有点搞不懂了。

杨后骏看了眼曲潍,曲潍冲他微微一笑:“你看我干嘛?听清楚了吗?”

司慧黎好心地问:“你要是不清楚我再说一遍。”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杨后骏连连摇头,赶紧拿走卷子,“你讲得太清楚太好了!我太懂了,谢谢你啊。”

“那就好,”司慧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收回铅笔,“骏哥就是聪明啊,别人问我,我至少得讲四遍才懂,你两遍就懂了。”

杨后骏不禁笑起来:“哪个人才啊,能听……能让你讲四遍。”他听了两遍就受不了了,竟然有高手能听四遍。

而且她竟然能讲四遍,也是一个人才。

司慧黎指着他的同桌说:“就是曲潍啊。”

杨后骏:“……”

他看向曲潍,曲潍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杨后骏确认:“你?”

曲潍点头:“嗯。”

杨后骏在曲潍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才听了四遍的?”

曲潍:“是。”

杨后骏竖起大拇指:“你确实是个人才。”

“叮咚铃——铃——”

代表自习课的铃声响起,要默写的同学灰溜溜地走到教室后排的柜子前面,默写本摊在柜子上。

每人之间空一个人身的位子,曲潍站在最中间,大家低着头默写。

司慧黎的位子在最里面,旁边是杨绽。她文科不好,但她记忆力好,只要真背熟了,她就很难忘记。

刚好这两首古诗她都背得熟,默写的时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写完了。

司慧黎是第三个写完的,她写完的时候瞟了眼杨绽默写的内容,正好发现杨绽的《琵琶行》最后两句的顺序有错误,于是她在路过杨绽旁边时小声提醒:“最后两句写反了。”

写字的人笔一顿,随后划掉了那句话。

司慧黎在等曲潍批改的时候,眼睛观赏着吊兰,心里赞赏自己的所作所为,每想一次就会夸自己一次:妈呀,姐刚刚那个举动也太帅了吧。怎么说?这可以载入史册了吧?杨绽这小子不得感动死,到时候会不会在最崇拜的那一栏写上我的名字啊?那多不好意思啊。

但人家真要写也没办法拒绝是吧。

“好了,错了三个,”曲潍批改完有点意外,他以为司慧黎会错的多一点,但结果每首都只错了三个字,“你还是需要继续练字,这个浔字我算你对,但陆老师就不一定了,写的太像绿,还有这个帛,很像帚。”

作为司慧黎的“书法指导老师”,曲潍耐心地告诉司慧黎要注意的字,他说完后,抬头一看。司慧黎正用非常佩服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她常常显露的,只属于她的热烈的笑容,她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音量说:“我们曲哥真是人帅心也善啊!”

司慧黎拍完马屁,拿着本子开开心心地走了。

曲潍在其他人默写的时候做英语本,在距离下课还剩十五分钟的时候,最后一位杨绽终于写完了。

杨绽将本子推到曲潍面前,一声不吭地站着。

曲潍拿起红笔一行行扫下去,到最后两行前,杨绽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最后两行有两条划痕,但能看得出原句是: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而杨绽新写的两句是:

“江州司马青衫湿,座中泣下谁最多?满座重闻皆掩泣,凄凄不似向前声。”

曲潍:“……”

所以这里修改的意义是什么?

曲潍看着杨绽,杨绽还是那张一点都没有表情的脸。

曲潍叹了一口气,将本子递给杨绽:“你把这个改了吧,全写反了。”

他不想写上错28个字,干脆让杨绽用黑笔改正了,于是最后杨绽只错了四个错别字。

放学后,司慧黎在校门口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感谢。

杨绽倒是没有下跪,就是非常普通的感谢,他跟她道谢完就去马路对面了。

上了公交车,曲潍才问她:“你又干嘛了?他突然来谢你。”

司慧黎没回答这个问题,美滋滋地问:“杨绽默写啥情况啊?”

“他?嗯……错了四个字。”曲潍握着他们两个的雨伞回答。他总不能把偷偷让杨绽改的事儿说出去吧。

“果然。”这也是司慧黎意料之中的,她再一次地佩服起自己。司慧黎扶着额头说:“你说我怎么能那么善解人意呢?今年十大感动少年怎么没有我呢?”

曲潍:“……”

十五分钟后,这位“十大感动少年”陷入沉睡。

“十大感动少年”不一定有她,“十大倒头就睡少年”里一定有她的名字。曲潍望着司慧黎紧闭的双眼想。

公交车因为积水慢行,又因为下班高峰期而走走停停,大家脑袋都要晃晕了,这个人竟然能睡着?

以他对司慧黎的了解,她在特别累的时候能“秒睡”,平时这个点都在活泼地看手机或者问他怎么练字。

难道今天考试的题目很难,难到她的大脑运动过载了?曲潍想不出答案,他要下的站就快到了。

曲潍轻轻摇了摇司慧黎的肩膀,在她耳边:“慧黎,醒醒。”

“嗯?”司慧黎睡眼惺忪地起来,干脆伸了一个懒腰,“哦,你要下车了,你下吧。”

曲潍见她这个睡懵的样子,走之前不放心地叮嘱她:“那我下了,你别睡着了,到时候坐过站可没人叫你起来了。”

“好,我不睡了。”司慧黎拍拍自己的脸,冲曲潍挥手道别,“拜拜,明天见。”

一小时后。

司慧黎站在一扇褐木门前,猫眼上方还有隐隐胶条的痕迹。

失灵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擦得锃光瓦亮的两双皮鞋搁置在红色防滑垫旁,对面的铁门里传来电视剧呵呵笑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楼层窗外风声萧萧,枝叶悠荡,明明已经是最高楼层,木门的旁边竟然还有一条阴暗的楼梯口,黑空空的深处是看不见的门,这是通往阳台的楼梯。

又或者,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楼梯也未可知……

司慧黎没有丝毫想法,她用淡然的目光环顾这一切。

这不亚于午夜怪谈般的氛围,在门被拉开的瞬间,被里面散出来的暖光冲破了。

司慧黎立马露出友善的笑容,冲开门的人挥手:“哈喽曲潍,又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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