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陈三丽告诫自己永远不要纠缠要离开的人,任何一个要离开的人,谁也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陈三丽从公寓里搬了出来。
令人遗憾的是,经过男人妻子一闹,陈三丽的工作也被搅黄了,她现在手里只有男人妻子丢给她的那张足够付给她好几倍医药费的支票,数额不小,或许能够自己撑一段时间,不过按照她花钱的习惯,这些钱也坚持不了多久。
夜晚的风有些剌人,离开了蜗居了五年的那栋公寓,陈三丽还真无路可走,她拉着28寸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街上,天气急转寒凉,行人寥寥无几。
风如同刀子一样刮过陈三丽的脸,细碎的伤口传来微辣的刺痛,牵动着脸部神经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陈三丽忽然有些自嘲。
这些年,她并没有什么朋友,翻开手机,划来划去通讯录里一个能联系的号码也都没有,天很冷,冷得她直搓手。她拉着行李箱犹如迷了路的的飞蛾在路边横冲直撞,撩乱的头发丝、贴了创口贴也挡不住红肿的脸使得行人纷纷避让。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终于她的身旁停下来一辆蓝色的计程车。
师傅摇下车窗,和蔼道:“姑娘,上哪去啊,上车,打车走吧。”
天确实也冷,陈三丽扫视了一下车里,随后点了点头,师傅帮她放了行李箱。做到了车上,身体才感到了些许暖和,陈三丽拨了拨前倾的头发,走了许久路的路,高跟鞋咯得她脚后跟生疼。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过来:“哟,这是摔倒了吗?”
陈三丽捂住了脸,迟钝地点了点头,“嗯。”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师傅又问道。
而陈三丽也被问得有片刻愣怔,一时答不上来。
上哪去?陈三丽双眼放空,苦涩一笑,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揉了揉发疼的脚后跟,她问:“师傅知道这附近哪有好玩的地方吗?推荐推荐,最好远一点。”
“这我倒是不太知道呢。”师傅憨厚一笑,“姑娘你来旅游啊?”
“嗯。”陈三丽语气里带着浓重的疲倦,仰头活动筋骨间 ,她瞥见了贴在车背后的旅游广告。
小岛渔村……
陈三丽忽然道:“师傅,去小岛渔村吧。”
师傅回头看了一眼陈三丽,解释道:“小岛渔村怕是有些远哦。”
“我可以付给您双倍的价钱。”
疲倦和骨头处的疼痛让陈三丽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好在师傅没有再过多地回复什么,说了一句“好嘞”之后发动车子望郊外驶去。
灯光刺眼,陈三丽闭眼休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
小岛渔村距离市里将近百来公里,大约三四个小时的车程,然而,这三四个小时的路程里陈三丽睡得并不安稳。
车子停靠在海边时,陈三丽从车上下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
与想象当中的度假村不同,看着眼前黑灯瞎火的小渔村,陈三丽有种被人欺骗了的惶恐和无力感,巨大的疲倦席卷包裹着她,而卸下行李后,计程车也早已经远去。
海边无人,车道也无车,只有阴凉裹着咸味的海风呼呼乍响,和行李箱拖在粗糙的柏油路上发出嘎吱声形成了一曲刺耳的乐曲,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天很暗,月亮也被云遮掩着,朦胧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路。
陈三丽跟着指示牌望小渔村走去,踏着高跟鞋走在粗糙的水泥路,她有些泄气。忽而,身后闪来一道昏黄刺眼的灯光,老式拖车的轰隆声在身后响起,陈三丽回头望见一个带着毡帽的男人坐在车头,左右摇晃着车身。
她吓了一跳,饶是淡定自如的她也沉了脸脱下高跟鞋就大步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她越是走得快,身后的拖拉机就越是追得紧,最终还是追了上来,心如死灰的陈三丽顿住,沉重地呼了一口气。
“呼。”
“嘿!”一个年轻男子叫住了她。
陈三丽用手挡着刺眼的光努力向光源处望去,这时候车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头戴着草编的毡帽,穿着白色的露背背心,黑色短裤,漏洞的拖鞋……整个人潦草而看起来不怀好意。
陈三丽皱了皱眉,故作镇定。
等男子走近些,她才看清了他的脸,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
与那夸张粗犷的身型不同,男人的脸看起来些许稚嫩又有些许沧桑。
“你是要进村吗?”年轻男子走到三丽跟前,上下打量起她,随后蹙眉道:“这路还有些远呢,你一个人拖着这么大的行李,不好走呢。”
“我带你一程吧。”年轻男子好心道。
陈三丽点头:“我可以付你钱。”
“倒不用付钱,开车的话也就几分钟,我看你穿着高跟鞋怕不好走。”年轻男子皱眉,对陈三丽给钱的说辞有些抵触。
年轻人又问道:“您是度假的吧?”
“嗯,飞机误点了,路上又出了点差错。”陈三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目光望向海面远处的灯塔,她也打量起眼前或者这个年轻男人,他年纪不大,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却流畅优美,低领的露背背心展露出他胸膛的一片风光。再看那张脸,除了皮肤有些粗糙,五官却是深邃精致的。
与那个男人身上的冷静自持不同,眼前的男人完全是张扬自如的。
陈三丽收回来目光,拢紧了自己身上的风衣,询问道:“这么晚,你是才赶海回来吗?”
年轻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床皎洁的牙齿:“倒不是,这个季节出海也几乎捞不到什么海货,我今天是去给饭店送些冷冻鱼,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嗯,好。”陈三丽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问:“你的鱼都是放在这个车后箱拉的吗?”
“是啊,不然也没地方放了。”年轻人不以为然,看穿了陈三丽的心事,他又笑笑:“不过你放心,车子已经清洗过来,干净的。”
“好。”陈三丽望向男子,没再说话。
伴随着小渔村腥咸的海风,夏末的蝉鸣,车子稳稳妥妥地停到了错落有致的小渔村小道前。
年轻男子对陈三丽道:“姐,我就把您放这了。我回头还有事,你要住店往前走就好,前面那家时来运转旅店,老板娘24小时营业的。”
陈三丽点点头,随后拖着沉重行李箱拐进了面前的小巷子。
年轻男人口中的旅店隐藏在巷子里的。
陈三丽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吞云吐雾抽着烟,见到陈三丽进来,老板娘连忙丢到了手中的烟头,喜笑颜开道:
“美女,住店呐。”
老板娘是个微胖而身材丰盈妙曼的时髦女人,或许是因为夜晚寒凉,她穿着乌黑发亮的敞口貂皮,亮丽的一头红头发夸张地蜷曲着,这头红发有些像美杜莎满头的蛇信子。
陈三丽打量着老板娘,回复道:“嗯,住店。”
老板娘也饶有趣味地回望着她。
不过瞬息间的眼神交流,老板娘便很熟络地迎上前来,操着一口流利的当地话,接过了陈三丽手中的行李箱,道:“身份证出示一下哦,美女。”
三丽松了松冻僵的身子,有些迟缓地从背背包里掏出皮夹子来。
屋子里的暖气让她好像身在冰火两重天中,所以也就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老板娘看着陈三丽脸上的上,又见她一身富丽堂皇的打扮,不免有些迟疑,拿着她的身份证信息对了又对,秉持见过大世面的模样,老板娘还是见怪不怪地招呼着三丽:
“美女,登记好了,你上二楼,最右侧旁边那间房,采光好又通风。”
老板娘扭着腰接过了陈三丽的行李,一边搬行李一边又不放心地询问道:“美女,来旅游呐还是找工作?
“看你不太像本地人诺。”
陈三丽有些心不在焉,“来度假。”
她只顾着打量着店里的环境,没太搭理老板娘,瞧着她脸上和胳膊上淤青,老板娘砸了咂舌也不再多说。
办完了入住手续,陈三丽环视了一周店面虽然不大,而且位置背光而显得灰蒙蒙的,但胜在干净。
店里装潢别有一番风味,掉皮的墙面上看得出来有努力修复的痕迹,也不知道老板娘从哪里弄来了几幅中世纪的欧洲古典画张张扬扬地挂在墙上。
她对于环境倒是没有太高的要求,瞧着女老板和蔼的模样,三丽轻轻开口:“老板,我这边订半个月的房间。”
先住下来,以后再做打算。陈三丽心想。
老板娘蹙了蹙眉,还是笑道:“好嘞,待会给您登记住店时间。”
对上老板娘那双探寻的眼睛,三丽勉强笑了笑,“嗯,钱的事不担心,我明天睡醒把后面的几天的一起结给你。”
她实在没力气再去搭讪。她很累了,她需要休息。
见三丽不愿意多说,老板娘也识趣麻利地带领着她办理了入住手续。等到三丽真真切切地躺倒床上的时候,眯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惊心动魄的一天让她整个人显得很狼狈。
想着洗漱,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黑色行李箱,却从里面翻出了男人的一件白色衬衣。
是陈川的衬衣。
陈三丽有些痴迷地看着那件衬衣将它抵在心口上。
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她和男人度过的五年的时光,很快乐,很痴迷,像发酵的麦芽一样世人迷醉。
三丽贪婪地从脑海深处汲取回忆,然后呆呆地笑了起来。
在男人没有娶老婆之前,三丽就和男人在一起了,大学毕业后男人和三丽求婚,但那时候的三丽拒绝了。
她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她不想结婚。
所以,当今天男人的妻子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慌张,她知道她该挨着一顿打,但是她心里一点也不害怕。
比起做别人的情人,她更害怕一段看似稳固牢靠,实际上一碰就倒的婚姻关系,所以,当那个可怜的女人穿着一双廉价的休闲低跟拖鞋来找她的时候,她隐约觉得是自己赢了。
婚姻,是埋葬一个女人的坟墓,从此女人的一半个灵魂用在孩子身上,另一半灵魂用来维系男人和家庭,然后又抽出空隙来自怨自艾。
三丽渴望那种稳定和谐的亲密关系,但她同时厌恶和害怕这种不够牢靠的关系,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存在的。婚姻会像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索命绳一样套牢在女人的脖子上,无论她们是幸福的、还是悲伤的,这根绳子永远有拉紧的可能。
她害怕爱,也不太相信爱。而男人说的爱,只有在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有效。
陈三丽闭着眼沉思了一会,然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把那件纯白色的衬衣丢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再也不去管它。
她笑了笑,她想要的是一份永恒的、不求结果的、不带索求的爱。
谁离开了她,她就离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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