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苍带折尾去看信蝶，是因为信蝶的翅膀需要外界刺激才能开始生长，他以为他知道，所以觉得他会开心，只是没想到……
共苍看着在床上躺了一天都还未苏醒的折尾，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啾——砰！
注意到动静，他将视线转向窗外，太阳早已落下，但外面的广阔草原依旧时不时被升起的烟花照亮，妖灵们聚集在一起，整个森林灯火通明。
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里原少有得热闹了起来，平日里早早睡下的小动物们都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聚在一起东聊聊西聊聊，顺便欣赏时不时放起的烟花。
共苍将视线收回到折尾身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为了不按压到折尾身后的那两道伤口，木藤床活动它的藤蔓抵住他的身子，这也方便共苍查看他翅膀断裂的那两处。
前几天开裂的伤口这几天结了痂，奈何今早受了信蝶的刺激再次裂开。因为翅膀要长出来了，共苍不敢上什么其他的药，只能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折尾背上凝固的血迹。
信蝶翅膀长得快，伤口不断被崩开，鲜血刚被擦完就又从血肉中流出，热水不知道换了几盆。
随着午夜的逼近，折尾的体温越来越高。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个梦，但就是如何也醒不来。
梦里有里原，同现实那般一望无际，他在其上飞翔，带着迫切的心情降落在了里原边境，他是激动的、雀跃的，似乎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座囚笼。
折尾不知什么时候有了灵力，将结界开了个口子，为了防止黑神灵趁虚而入，他立即振翅，想要快速离开。没承想有个东西比他更快，折尾还没有扇几次翅膀，就被一阵无法抗拒、难以挣扎的强劲力量裹挟。
只觉得自己被旋转搅动，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快，麟粉被扯落，前翅基部传来断裂的脆响，血淋巴从翅膀涌出瞬间沸腾成粉色气雾——这是比黑雾侵扰疼上千百倍的痛苦。折尾的意识逐渐涣散，五感紊乱，但哪怕是在昏迷过程中他也知道自己即将四分五裂。
“呼！呼呼……”
折尾被疼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的同时背上的伤口也在发出刺密的疼痛，像一根根刺在皮肉中不断搅动。共苍见状立刻输出灵力为他缓解伤痛，他紧绷的背才慢慢放松。
“翅膀从伤口里长出来会撕扯到皮肉，我不敢给你上止痛药，害怕会对它产生什么影响。这药加速翅膀生长，不过喝了之后会更痛，看你是选择长痛还是短痛？”共苍语调冰冷，但脸上的担心明显。
可惜折尾疼得抬不起头，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听后二话不说，从眼前这只手中夺过碗，一大口一大口地喝了下去，苦涩蔓延整个口腔，折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下一秒，一股温热短暂附上唇瓣，甜意逐渐在口中弥漫，折尾有一刹那的呆愣。可惜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其他的反应，背部就像有蚂蚁沿着骨髓啃噬，巨大的疼让他的手指忍不住痉挛，药碗在木质地板上尖叫着破碎。
共苍眼疾手快地上前托住他无力的身体，而后不断传输灵力想要为他缓解痛苦，但收效甚微。
啾——砰！
外面不知道又有谁放了多少支烟花，折尾迷糊中听见，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他下意识就想切断共苍的灵力。
共苍猜到他的意思，低声哄骗道：“没关系的，这一点灵力不算什么，你先把这阵子撑过去。”
脑海中像是有个生锈的节拍器，咔哒，咔哒，每一次摆动都会有一根神经被切断，在切断第三百一十九根时，折尾才能勉强动动指头，然后他就听共苍说：“要摸摸你的翅膀吗？”
我的翅膀……长出来了吗？
折尾仿佛忘记了疼痛，迫不及待地伸手触碰背上那陌生又熟悉的存在。
薄薄的，软软的。随着他的触碰翅膀也轻轻地回碰了他一下，是害羞的，脆弱的。
少年的心瞬间塌陷下去，暖暖的。只是这一下就已经抵消了方才蚀骨之痛，一切都是值得的。
翅膀刚长出来，还没有处于成熟状态，折尾害怕它冒出来会受伤，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
“要去看烟花吗？”等他做好这一切共苍就开口问他。
漂亮又少见的东西谁不喜欢看，可是折尾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他根本下不了床。可是……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里原烟花的机会了……
见他迟迟不回答，共苍又说：“你昏迷了将近一天，答应我每天要做的事也没有做到。”
“我……”
“如果你找借口说自己身体太弱，我可以抱你过去。”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像是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可笑，“何必问你呢，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明显到折尾要拒绝都拒绝不了。
共苍上前弯下腰抱起他，动作出奇轻柔，木藤感应到自己的宝贝似乎离开了，连忙伸出藤蔓挽留，却在碰到共苍的手时一下子缩了回去。
它抢不过……
折尾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抱到楼下摇椅上，见他不敢躺下，共苍便去找了个后背较矮的软椅给他。
啾……砰！
夜空被不断照亮，鎏金的流星雨逆流而上，碎成千万颗钻，拖着银尾坠入里原，一场场光雨倾泻而下。
共苍偏头，折尾已经睡着了。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仿佛月光和焰火光穿过芦苇丛，在苍白的沙岸作画。
他摇头像是在嘲弄他不懂浪漫，最后还是起身将他抱回房间。
明明答应了他要去看日落，赏烟花，可是最后日落也没看，烟花也没赏，共苍低下头看着折尾的睡颜，总觉得他是在反抗自己，但是现在摆出这副挑不出毛病的乖巧样，他还是拿他没辙。
翌日清晨，整个里原响起了空灵的歌唱声——
“神啊，无上的虚无！梵音迷离，吾辈叩跪指路：浮世苦难，吾辈渴求垂怜。伟大的神啊，请您赐予信徒流淌的光，唯一的救助；请您唾弃着怜悯，悲哀的子民……”
无数温润柔和的白光以宝座之上的神祇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白光中穿插着几缕绿色的脉络，舒缓地淌入宝座之下的所有里原子民，他们闭上双眼，面容安静，享受着山神的施舍，感受灵力抚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熨平每一份焦躁，所有生灵脸上都不自觉露出神性的柔和，除了共苍。
他在向妖灵源源不断输出灵力，换作以前不过会有些虚弱，如今失去了心脏还被主神天雷惩戒，再加上死期将至，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惨白。
想着多些灵力翅膀或许可以长得快一点的折尾也在下面吸收灵力，不经意间他抬起头，发现共苍的脸色不对，却只当是灵力过分损失的正常情况，又默默低下了头。
他能感受到背上的翅膀在生长，已经大致定型，但还需要两三天才能成熟。又想到方才瞥到的共苍，他开始琢磨今天是不是可以趁他虚弱休息的时候去见见楼罗——毕竟再次尝试逃跑这件事还需要和他商量一下。
不像上次逃跑被抓一样，折尾这一次很幸运。
他站在门外，通过门缝看见共苍正躺在床上休息，距离他回房间已经有一个时辰，差不多该睡熟了，折尾于是蹑手蹑脚地下楼梯，趁木朵不注意走出了屋子。
灵力施予仪式是在临近黄昏结束的，原本折尾以为共苍会提醒他去看日落，没想到等都走完了共苍还坐在上面。
他于是走上前，以为他是睡着了，便想叫醒他，没想到怎么也叫不醒，好不容易醒了折尾才发现共苍虚弱得不得了，最后还是他在一旁扶着他回了家。
往日无所不能的山神成了现如今这个模样，折尾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等着木朵照顾共苍躺下，又等着自己确认了一遍他的情况，折尾这才去见楼罗。
今夜月亮被乌云啃食残缺，分给大地的光少了大半，折尾看得不是很清楚，一步一步走得小心。
里原晚上风大，耳边呼呼的风声降低了折尾的听觉，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可是每一次转过头去看都一无所获，他只得加快步伐。
于是一个不小心、没看清，他被路上的树根绊倒了，两手下意识一撑，手心被挫出了血。
折尾下意识嘶了一声，很快站起身，甩了甩手，又举起来在嘴边吹了吹，忐忑着共苍醒来的时间，又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他没太在意手上的伤，继续赶路。
终于走到了楼罗居住的山洞，洞内燃烧着昏暗的灯，折尾一进洞就看见依旧被钉在墙上的楼罗，不由得眉头一蹙：“他没有来给你治病吗？”
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楼罗听见熟悉的嗓音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清楚来者是谁后惊讶道：“小尾巴？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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