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动摇

期间,奉壹借着外出的机会来了一趟,约沈清姿后日去赶海。

他和恕己作为贴身小厮,待遇最好。除了工钱高外,每六十天可休一天,其余的奴仆除婚丧嫁娶全年无休。

从吟水村往东走上小半日就到了海边。

江鹭和江笙听说后,要跟着一起来,奉壹便假公济私,弄了辆马车。一大早先接沈清姿,然后回去把江笙、江鹭和莲儿捎上。

这是沈清姿第一次见到江鹭,江笙的兄长,江逸的堂弟。

江鹭自幼体弱,薄唇惨白,但目若郎星,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似是要和这命运争上一争。身高八尺,肩膀宽阔,身姿清华,一身轻质的宽袍大袖更衬得其仙风卓然,超脱尘俗。

如果不是娘胎带出来的病症,操劳不得,说不定现在也如江逸般建功立业。

沈清姿突然想到,江氏一族中,好像无人为官?

前朝时先帝还会任用寒门中人,借此打压世家势力。现在做官的途径几乎被世家垄断,大家族间相互举荐、提携。沈宜之就是当朝丞相的门生。沈家子弟中有才华者也靠着沈宜之的提携步入仕途。

江逸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可以收归己用,父亲在清河郡的政绩便稳了。去做门客太委屈他了,如果父亲愿意举荐入仕,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一来,府衙短期内无可用之人,新政令推行不开,若有了江逸,很多事会好办许多;

二来,以江逸之才,以后定有所作为,也可成为父亲的助力;

第三,还有她的一点小小私心。这么做除了可以保吟水村平安,还他恩情,还对他有了推举之恩。沈宜之正在努力给她议亲,自己作为养女日后去了夫家,除了沈宜之再无倚仗,无钱无势,那是谁都不知道的夫君万一靠不住,说不定哪一天就香消玉殒在了重重深门中。多一层关系、多一份保障。

马车内,一片沉寂。

四人中,一个话少、一个不爱讲话、一个不知道和姑娘家说些什么、一个是碍于身份不便多言。

最能唠嗑的正在外头赶车。

半晌,还是江鹭打破了僵局:“前段日子,有劳谢姑娘送药了。”

“鹭公子客气了,这是份内之事。”

“这是我和阿笙第一次去海边,本来堂哥担心风大,不让我出门,听说谢姑娘同行后,才同意的。”

“那你们可算跟对人了,一会带你们好好玩玩。”

“谢姑娘以前经常去海边吗?”江鹭眼神中流露出羡慕之情。

“小时候经常去,及笄后就不怎么出门了。惊蛰和白露前后,会有海鸟迁徙,乌泱泱的一片,有一种鸟通身雪白、翅背覆黑、红黑色的喙,每年来的最早。退潮时,一排排扇贝被海水冲的叮当作响,沙蚤会顺着水流飘出,沙蟹以沙蚤为食,鱼儿又以沙蟹为食。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才说的鸟,和一种灰蓝羽背的鸟,便是跟随在后的黄雀。它们用喙刺穿或夹住鱼儿,再抛向空中,接住鱼头,整条鱼直接吞入。这些鱼里,我最爱的是一种浑身布满大片的银色鳞片的鱼,它们腹部饱满,鱼鳍柔软,用小刀划开,生食时甘甜溢口....”

沈清姿并非不爱说话,只是对有些话题没兴趣罢了,这会子滔滔不绝,若非奉壹说“到了”,她能把寻常人根本去不到、吃不到的东西全都抖出来。

一下马车,腥闲的气息扑面而来,时隔八年,她终于回到大海了!

自她记事起,所有的一起都和海有关。

小时候也曾向往过岸上的人,可以吃不同的食物、冬天有厚衣服穿,而自己每天只能吃鱼虾贝类。大海是个抛尸的好地方,也有渔民为了钱财不要命,明知海里有鲛鲨、鲛人,还想下海碰碰运气。可惜那片海域是沧渊的地盘,渔民都是有去无回。

沧渊杀人,她就跟在后面扒衣服,偶尔也能扒到些值钱玩意。

后来,沧渊不要她了,把她丢给了沈宜之,她终于如愿的吃上了糕点瓜果,冬日有暖炉皮袄,却过的并不快活。

两座延伸至海中央的山环抱住海,挡住了大风、高浪,是以海风轻柔,蓝绿色的海水一层轻推一层涌向金色沙滩。

头顶天空湛蓝,一排淡积云与海平面相接,入眼所见皆是广阔浩渺,以往那些污秽的、肮脏的、狭小的心思情绪全被洗涤,众人皆是心旷神怡。

援山涉水,玩了小半日,好不恣意!

在沈清姿的怂恿下,江笙、莲儿先脱了鞋袜,在远处玩耍。江鹭最后也没忍住,极为克制的体验了一下温热海水抚过脚趾的感觉。

中午并非赶海的最佳时机,但潮汐时分风大,江鹭受不住。沈清姿简单分了工,大家各自忙活了起来。

奉壹拾柴,从车内取来火折子、酒和毯子。莲儿将毯子铺在地上,五人相围席地而坐,边烤边吃,闲话家常。

海风习习,虽日头正烈,树荫下还是有些微凉。江鹭咳了几声,惊的莲儿忙去马车内取来披风,细心替他披上。

许是酒让血气上涌,亦或许是今儿心情好,沈清姿见此情景,想到什么便立即说了:“鹭公子,平日里不妨多出来走走,男子汉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吹吹风咳几下子,咳过了就好了。太当回事,反而会适得其反。我见鹭公子刚才一起爬坡、踩水、抓鱼,也没什么大碍。心情舒畅了,身子自然爽利。依我看,那些药也趁早停了的好。”

几人一愣,俱不敢接话。

江鹭怔了怔,随即一下子笑了出来,酒意染唇,唇间多了几分颜色:“谢姑娘说的好。我以前就说过,可是堂兄和莲儿不依。不瞒姑娘说,我也是许久没这么开心了。今日回去就和堂兄商量,让他准我每日多出来走动走动。那药我早就不想吃了,屋子里都是药味,就算没病,闻久了也难免心闷郁结。莲儿,回去就把药罐子收起来。”

“啊?可是逸公子吩咐过...”

江鹭正色道:“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吗?”

“不想吃药,便不吃了吧。”江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几人扭头,发现江逸带着恕己,在背后似乎站了许久。

“公子、恕己,快来,坐这儿。”

奉壹边说边腾地儿,江笙靠向沈清姿,莲儿向着江鹭身侧挪了几寸。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就跟和朋友们一起玩的正开心,长辈突然加入了进来,奇怪又尴尬。

沈清姿溜了几眼江逸,想道谢却觉得言语单薄,毕竟自己后面会送上一份很大的谢礼,而薛望早就登门谢过了。

想起徐先生的教导,还是开口道:“族长,那天多谢帮忙解围。”

江逸早就发现她悄悄看了自己好几次,姑娘家的面子薄,自己便假装不知道,埋头专心吃鱼。这会她先开了口,突然想起她垫着脚扒在篱墙上看人吵架的模样,很想逗逗她:“谢姑娘,这样道谢可没有诚意。”

“啊?”沈清姿呆了,她只是客套客套啊。

“薛先生的谢礼我收到了,你的呢?算上来,谢姑娘还欠我两份谢礼。”说罢,伸手看向沈清姿,目光真诚,似乎真的在讨礼物。

沈清姿真的懵了,哪里来的两份?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向江逸。

“那我来帮谢姑娘回忆回忆。之前谢姑娘去田间送饭,我顺道载了一程,说要谢我,我都等了半个多月了也没见着谢礼,这算不算一次?”

“算...”沈清姿努力回忆了一阵,好像是有这档子事,她真是随口一说。

但现下去哪里找礼物?只好借花献佛:“我给你烤扇贝好不好?我可会烤了。”

奉壹开始拆台:“谢姑娘,这鱼是我抓的,扇贝是笙姑娘和莲儿捡的,你刚才光顾着和鹭公子玩水去了。”

沈清姿不满道:“那....是我告诉你们哪些没毒的呀。捡回来的每一个扇贝我都查看过了,还扔了几个有毒的呢。”

又转头看向江逸,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算吗?”

她目光灼灼,江逸觉得自己要是说不算,这张精致的小脸立马就要皱起来了,只好为难的说道:“勉强算吧。”

“这些都烤给你,吃完后我再去捡。”沈清姿如获大赦,擅自把一大半扇贝分给了江逸。

看着她发乎于心的殷勤讨好的模样,江逸不觉间笑上眉眼,少了一些沉稳持重,却添就几分明朗。

这一笑,落在众人眼中,俱是不同的心情。心疼有之,开心有之,怜惜有之,喜爱有之...

沈清姿自是没错过这抹笑,原来他有酒窝呀。

一抬眼,又陷入他清澈的双眸。不染杂尘,似清风山花、昭昭朗日,又似山间白雪、云间皎月。

她喜欢一切“真”的事物。未经思索话已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说完才发觉不妥,立马低下头假装忙碌。

大概是海风醉人,给了大家几分胆气,纷纷赞同。

江笙道:“逸哥哥,好久没看你笑了,真好。”

江鹭接话:“堂兄日夜为家族操劳,是该出来多走走,好久没看堂兄这么放松过了。”

奉壹和恕己点头认同。

迎着几人关切的目光,江逸给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这是谢姑娘给我的谢礼,赏你们一人两只。”

返程时,江逸和江鹭一辆车,江笙和沈清姿一辆车。

少了江鹭,加上两人已算熟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来了吟水村后,好久没去县里逛逛了。静婉,七日后琯姐姐成亲,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送嫁?送到府里咱就溜出来。”

“我以什么身份去啊?”

“你舅母的父亲是琯姐姐二叔伯的弟弟的亲戚。当然是以娘家人的身份相送了。三年前,逸哥哥带着大家避战乱,迁徙路上不太平,她家的男丁都战死了,只剩下她和江璃,所以也没什么娘家人。咱们能去,琯姐姐会很开心的。”

难怪江逸对江璃一再忍让。

“好啊。”去趟县里也好,她要给沈宜之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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