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眠把自己扔回床上补觉，门外陆灼叫了他两声，见他不应，就走了。
裴眠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情绪不可抑制地落入低谷。
他也觉得自己脾气来得不合时宜，他做演员很长时间，已经修炼得不错，喜怒不形于色，就算记者或者同行再刁难，他也能维持住体面，但刚才他没控制住。
细究根本，加微信这件事并不是陆灼的错，工作上或者生活里，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演员为了拓宽戏路，每天穿梭于各大片场，无论多大咖位，都要在幕后制作方面前刷脸，尤其制片人和导演面前。
他只是在闻到香水的一瞬间，想到陆灼的性向。
铁直，喜欢女人。比他温柔，比他婀娜，比他更有竞争力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暗恋大抵都有尽头和结果，他也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结局，无非是与否，可他自己拥有的不多，两人性向又不一致，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有那么大魅力，能让陆灼为他而弯。
一百次的自信里，也有那么几次自我怀疑。
如果陆灼喜欢上一个女人呢，毕竟娱乐圈那么多美人。在他们没有相见的岁月里，陆灼也许加了一百个演员，有男有女，他只是其中之一。
看似闪亮，却又渺小。
既定计划，因为思绪混乱，多了细小的分支，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蚕宝宝，埋头睡到了八点，被小池叫醒。
小池已经非常熟悉自家老板的性情，表面温和，实则疏离，像远离人群的仙鹤，独自住在群山里的神仙，要不是这个行业需要和人打交道，裴眠可以一天不说话。
裴眠重新上妆时，小池发现老板，格外清冷，那股疏离感直接溢到了脸上，他猜了好久，琢磨不透，只能当做老板入戏太快。
今天要拍“裴眠和友人反目”的戏份，顾衔白发现朋友是卧底，除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下意识选择自保，台词是这么写的：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是你？]
顾衔白指着友人，压低声音嘶吼：[你别说什么朋友之情，朋友之情哪有我的命重要，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发现，我们都要掉脑袋！]
[你能赔我一条命吗，啊？]
友人也急了，上前一步，低声吼道：[我没办法，天下存亡匹夫有责，今日不是我，也要有别人站出来，衔白，难道你没有信仰吗？粉身碎骨也要完成的信仰！]
顾衔白后退一步，骂出口：[去你娘的信仰！]
这段是整个电影最激烈的情节之一，为后面友人之死，以及顾衔白的转变埋下伏笔。
看剧本和看现场不一样，裴眠红着眼入戏，又红着眼出戏，镜头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张皇恐慌，极端迷茫，周围人没有一个敢说话，原先热热闹闹的片场，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
直到整场结束，脱离了紧张的氛围，大家才热烈地鼓起掌。
裴眠胸口起伏，显然还陷在情绪里，从他的位置看不到任何导演组成员，这段用了摇臂推拉还有轨道，身边只有摄像师。
场务过来告诉他，这段“一遍过”。
“裴老师演得太好了。”饰演卧底的那位友人真诚评价。
场务笑着说：“可见裴老师在表演方面是有信仰的。”
裴眠看向窗外，随意应了声。
也许此刻他所信仰的人，正透过镜头看着自己吧。
整个上午拍了三个小时，裴眠撑起了场子，带着对手演员入戏，一改从前互相磨合状态，全部一条过。
晌午时分打板结束，剧组一片兴高采烈，陈最站在椅子上，适时高喊了声：“中午饭，所有人加鸡腿！”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呼。
大家呼啦啦去抢盒饭，小池和几个助理围在裴眠身边，给他准备了营养餐，主食粟米，搭配简单的西蓝花和一点都不甜的玉米粒，撒了点油醋汁。
裴眠拍戏过程中口腹之欲极低，他崇尚保留饥饿感，来刺激情绪，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尝过好吃的烧烤，对着这些菜简直难以下咽。
但拍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没心思跟饭菜斗气，慢吞吞吃了三分之一。
小池经常会根据营养师的建议，提醒裴眠不要多吃，今天他却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问：“哥，你还没出戏吗？”
裴眠不解，抬眼：“嗯？”
小池：“感觉你没什么食欲。”
裴眠：“……你认为这些东西能唤起食欲？”
小池：“……”不，完全不可能，他要是每天吃这个，会抑郁到去死。
“哥，咱们不一样。”他不知怎么宽慰裴眠，弱弱地补充。
裴眠：“我不是人？”
小池拼命点头：“对，您是神仙。”
裴眠：“……”
勉强吃完了午饭，裴眠再次进入工作状态，盛夏温度太热，场地没有空调，拍了两场，演员都受不了了，剧组怕出事故，万一真有热死的，大家就一起完蛋了，赶快散场，等三点再上工。
裴眠也累得不行，选了个树荫，闭目养神，昏昏沉沉就睡着了。
天气太过炎热，盛夏连丝风都没有，他睡得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风来了，忽闪忽闪的，从耳边划过，他终于睡了过去。
梦里万籁俱寂，唯剩温柔的夏天。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开工点，小池把他叫了起来：“剧组那边正布景呢。”
裴眠伸了个懒腰，睡眠质量很好的样子，小池中午热得没睡着，羡慕地说：“我看您睡得挺好的。”
裴眠托腮片刻，懒懒点头：“树荫下还有点风。”
小池张了张嘴，呃，他该不该告诉他，只有他这里有风，而且还是人工的。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陆灼说要乘凉，拿着硕大个蒲扇跑到树荫底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那风口分明对着裴眠。
他犹豫了一下，心头有些复杂。
裴眠去任何一个剧组，都能惹上不少桃花，每次搞得非常不愉快，小池已经神经紧张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还是别让裴眠认下这个人情，大不了他代表工作人员来还就是了，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当没看到。
整个下午，裴眠都沉浸在故事里，心情跟着剧情欺负，最后收尾的戏，友人公务外出，给顾衔白留了一封信，上面用摩斯密码写着：“若我黄昏未归，请替我将信件传达给X。”
顾衔白觉得烫手，差点要把这封信烧掉，但他终究是个心软的人，几番挣扎之下，将信件藏了起来。
他坐在宽敞的院落里，看着西边的阳光渐渐转淡，夕阳余晖散去了，友人未归。
这个画面如此安静，寥寥知了声，在树梢叫着，成了唯一的配乐。
拍到这里，整个剧本三分之一就结束了，后面的戏份只会越来越重，裴眠离开场地时，看见陆灼在和陈最说话，两人目光相触，裴眠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就和小池他们先走了。
眼见裴眠一天情绪低落，连晚饭都没吃，小池为了让他出戏，搜刮脑海，给他讲了两个笑话，换来一句“太冷”，小池哽住，尴尬道：“那可好了，夏天变冬天了。”
这句倒是把裴眠逗乐了，他笑着轰人：“快去休息吧。”
小池走了。
裴眠栽倒在软塌塌的床上。
他今天确实入戏太深，当顾衔白盼望友人归来的希冀彻底破灭时，他心里无比难受，那份对未来害怕、恐慌、不知所措的感觉也影响到了真实的他。
太阳下山，黎明之前，还有很长一段黑暗要熬。
趴了会儿，房车外突然有些响动，有人敲了敲他的玻璃。
裴眠探身看，竟是一天没动静的陆灼。
他提着一大包东西，站在窗下：“裴老师，我听说你午饭晚饭都没怎么吃，不知道现在你有没有胃口，赏个脸，尝尝我的？”
裴眠默然，陆灼不等他回复，直接把东西递过来了，裴眠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陆灼轻咳了声：“正好有人吃完回来，我让他们带的。”
裴眠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转眼又看见陆灼的眼睛，期待中透露出些许歉疚。
这个傻子，还是那么愿意为旁人着想。
他悄悄叹气，提醒自己不要拿乔，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最多朋友而已，他没资格要求陆灼什么。
心脏一紧，他沉心静气，换上了一副更妥帖的面孔，对陆灼道：“谢谢陆导。”
陆灼闻言微怔，他分明记得，前几日裴眠还叫他灼哥来着，看来自己真的惹到他了，虽然不清楚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但他心里的不舒服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希望裴眠和自己生分，这是不应该的。
眼见裴眠要重新关上窗户，陆灼伸手卡住了窗框，说：“今天那个女演员来观摩了，就站在监视器前面。”
裴眠垂眼，蹙蹙眉，脸色不好看，紧接着就听陆灼道：“我没理她。”
眼前男人真诚地看着他，重复道：“真的。”
哄老婆！必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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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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