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眠已经很久没生病了，他不喜欢跑步，但日常塑形健身不曾间断，拍戏时，人造大雨经历过不少，冬天也体验过泡在冰窟窿里。
当初自己还是新人，和大牌明星搭戏，对方不在状态，一场落水戏拍了十几遍，冬天湖水结冰，剧组为了真实感，把湖面凿开，让演员往里跳。
裴眠就是那个跳进去的演员，大牌明星有替身，也有助理团队，文戏武戏慢慢磨，塑造真实感的任务只能交给替身和配角。
他忘了自己在里面泡了多长时间，大约五六个小时吧。
天气太冷不适宜生存，容易让人失去希望，裴眠第一次职业选择上产生动摇，上来后，他被送进医院，身边没人关照，十八线演员不值得导演组分配精力。
医务室只有一位老人家，给他泡了杯热姜茶，说：“年轻人这么努力，一定可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这句话，没有事实依据，像极了书里无用的鸡汤，他却记了很久很久。
因为曾经有个人，也这么跟他说过。
裴眠在窸窣的声音里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陆灼，他削了个苹果，最后一块苹果皮掉在桌子上。
裴眠手指抓住被角，陆灼察觉到声响，转过头来，眼中有喜色：“这么快就醒了？”
裴眠琥珀色的眼珠泛着水润光泽，注视着眼前人，他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发出的声音分外沙哑，他随即蹙起眉。
陆灼把苹果拿去榨汁，回身却见他钻进了被子，比方才发烧裹得还紧。
“还难受？”
裴眠闷声回：“丑、难听。”生病果然不适合见人，他全面否定自己。
陆灼一噎，被他可爱到了。
他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多喝热水，嗓子很快就能恢复。”
嗯，标准直男回复。
陆灼给他倒水吃药，裴眠哑着嗓子问：“现在几点了，你不用去片场看着吗？”
陆灼把药片倒在盖子上，边递过去，边道：“男主角的身体更重要。”
他没有特意哄他，裴眠心上却落了片羽毛，他撑起身体，把药片塞进嘴里，糖衣化开，苦涩漫上舌尖，吞下去太急，他差点卡住。
“苦。”挑食的小猫咪在吃药这件事上，一样挑得很。
陆灼摸摸兜，在衬衫口袋里翻找半天，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一块果糖。
镭射纸包着，朴实无华。
“那天吃火锅随手在收银台拿的，”陆灼道，“古早了点，别嫌弃。”
裴眠很好喂，甜的东西顺利入口，抬眼碰到陆灼的视线，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陆灼心里所想，不适合告诉裴眠。
他现在养了裴眠的狗狗，似乎又养了只高贵的猫咪，他自己独居很长时间，没体验过养宠物，这回到剧组里，倒是体验得淋漓尽致。
“你脸色比刚才好多了。”
裴眠对自己晕倒有印象：‘我被担架抬回来的？’
陆灼：“担架来不及，我背你回来的，路上你还出声来着，我以为你记得。”
裴眠眼中有微光，他当然记得，但这点不重要，侧躺在床上，他轻声道：
“那多谢陆导了，那么关心演员的身体健康。”
陆灼说：“应该的。”这句其实不完全对，要是别人晕倒，他不一定会上前。
裴眠恢复了些许精力，闭了闭眼，问：“还背过其他人吗？”
陆灼还在琢磨裴眠上一句话，这句话紧接着抛过来，引他遐想。
如果不是两人朋友身份，他甚至可以误解成裴眠吃醋，他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普信男”，自觉删除了这些想象，老实回：
“长大后，就这么一次。”
“毕竟不常碰见晕倒的人。”他笑笑说。
这个回答很聪明，给了限定范围。
小时候他还真遇到过身体不好的小孩，中学时期，对方跑1500米，跌倒在终点线，很多人笑话那个同学不像男子汉，又胖又丑还脆弱，小男生没有回嘴，流着汗，坐在草坪上，脸色煞白，眼睛却冷冷的。
他看不过去，就把对方拉了起来，慢慢往医务室走，中途男生晕了过去，是他背到医务室的。
但现在聊中学往事，没什么必要，裴眠应该也不想知道。
裴眠眼神柔软，素日清冷似乎被高烧融化。
陆灼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嘱咐他好好休息。
陈最给他打电话，询问裴眠的状况，陆灼去楼道里接听了，迎面遇到去而复返的房鸥，房鸥提着一篮子水果，身后跟着自己的助理，过来看望裴眠。
陆灼打完电话，看向他，房鸥道：“小裴醒了吗？”
陆灼客气道：“还在休息，房老师有心了。”
房鸥递上果篮，他这个时间过来看望，不只探访，还为自保，他再有自尊，也不想得罪顶流，万一裴眠将晕倒的锅扣在他的头上，他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与其躲在后面忐忑不安，不如主动出击，博个好名声。
“今天那场戏辛苦小裴了，我按照剧本做动作编排，力道不好收住，小裴老师晕倒，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希望他海涵。”
陆灼这才回想起今天拍摄内容，又是淋雨又是挨打，他刚才注意力被高烧吸引走了，忘了还有对手戏挨打的事。
镜头里裴眠接戏接得快，看不出房鸥用了多大力气，难道那几下踢打，真落到裴眠身上了？
他转头就刷卡回到房间，裴眠没睡着，听到声音又睁开眼。
陆灼脸色很差，仔细端详他片刻，问：“肩膀疼吗？”
裴眠抿唇片刻，说：“不疼。”
回答这么快，证实了房鸥所言，陆灼不放心，也顾不得礼数，满脸肃然：“我看看。”
裴眠定睛注视他几秒，把被子往下推了点，伸手解开扣子，摩挲片刻，露出肩膀。
雪白的皮肤大片青紫，小部分地方渗出了血点，像被碾过的花苞，透着凄惨，陆灼心尖被揪疼，伸出手似乎想碰，又怕弄疼他，生生停在半空。
他转身就要出去。
裴眠看出他想为自己讨说法，拉住他，道：“算了。”
陆灼滞住脚步，霎那冲动过后，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
成年人的世界，哪里说得清黑与白，房鸥不是绝对的恶人，只有一刹的恶意、一瞬的自私。
但陆灼依旧不想委屈裴眠。
他冷静下来，凑近替裴眠系上衣服纽扣，温和又郑重，裴眠就这么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里的心疼。
裴眠看过太多圈子里的手段，房鸥的骄傲、自尊和自保，他不想理解，也懒得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反倒是陆灼的态度，落在他眼里，比糖还甜。
每个人都会生病，病了要对症下药，有些人需要数不清的鲜花礼物，有些人需要舒适的环境，裴眠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特效药是什么。
他弯弯眼，勾住陆灼一根手指，又很快放开。
陆灼注意到了，咽喉微微吞咽，说：“睡吧，”
“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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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失控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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