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对鬼灵来说至关重要,那万彩儿又怎会轻易让他们找到坟冢。
两人被捉迷藏似地引来引去,在岛上兜兜转转,毫无头绪。
知微见云天骄有些急,便道:“殿下,倒是有个方法。”
“什么方法?”
“放把火,坟冢所在位置有术法护佑,到时应是一目了然。”
云天骄其实也设想过这方法,只是有些担心知微,“那样的话要耗费你很多神力吧?昨天苦战一夜,你还撑得住吗?”
“可以试试。”
知微对云天骄说了句“殿下,失礼了”,也不及她反应,便揽住她腰,纵深飞跃而起。
湖心岛在二人脚下瞬间化为无垠火海。
浓烟滚滚,热浪翻涌,不似凡间,更像炼狱。
云天骄被呛得咳嗽,知微立刻抬起手臂,天神道袍宽大的袖摆留有桃花的残香,掩盖住浓烈呛人的烟味。
“你的神力够用吧,不会用着用着用光了,我们就掉下去了吧?”她试探着往下瞄了眼,搂住知微的胳膊无意识收紧。
知微低笑出声,为云天骄遮浓烟的手轻轻落下,轻托在她后脑。
此时两人几乎已经是一种相拥的姿态。
知微侧过头,唇轻蹭在云天骄发顶,带着笑意沉声道:“殿下不是已经为小神建造了千座神殿,总不能还是那般无用。”
云天骄余光里瞥见下方火海,再打量眼前人,竟是淡定从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疑惑。
这样的神力耗损程度,也不见知微半点吃力,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尊者的实力,难道近日来他的香客数量已经大幅度增长?
可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机,云天骄压下心中疑问,对知微道:
“能确定坟冢的位置了吗?”
知微随意往下扫了眼,“嗯,看见了。”
他随手挥了下袖摆,大火瞬息间熄灭。
两人重新落回岛上,此时脚下已是一片焦土。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处幽静的院子。
这院落并没有被大火焚毁,里面还生长着一片不合时宜的竹林。其间甚至有水流环绕,一池锦鲤游荡。
而在院子正中位置,竹林拱卫间,有两座坟,并排而立。
“毁了这坟,是不是就可以除了那戏鬼?”云天骄已经握紧了真言,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知微却道:“殿下不是想超度岛上的亡灵?”
云天骄拔刀的动作顿住,侧头看知微:“若是毁了坟冢,会牵连岛上亡灵?”
知微点头:“戏鬼占据小岛多年,这些亡灵早已成为她的附庸,认她为主。毁了她尸骨,固然可以除之,但是众亡灵也会和这戏鬼一起,魂飞魄散。”
云天骄皱眉,“那怎么办,还有别的方法么?”
知微道:“看来还是要等到晚上,与那正主对上才行。”
云天骄叹了口气,“怕就怕又像昨晚那样,被她用一出戏绕进去,又弄来一群小鬼,耗费我们时间。”
知微却似有了主意,上前两步,靠近那小院藩篱,故意抬高了声音:“不如咱们来做场交易。”
竹林无风自动,竹叶哗哗作响,似作回应。
“我这里有个绝佳的戏本,你独守此地多年,一直唱独角戏,只怕也寂寞了,不如你看看这戏本,若是感兴趣,我们陪你同演一场如何?”
静了半晌,只见那看起来施展了重重法术的藩篱,忽然开了个缺口。
云天骄有点不敢置信,“这是让我们进去?她就这样让我们进去?”
这可是她的老巢,实打实的死穴,居然就因为一个戏本的勾引,门户大开让他们靠近了?
“徘徊于戏楼不去,夜夜唱戏吟曲,可见是个戏痴。”知微没有过多评价,率先走进了院子。
两人立在两座坟冢前,云天骄仔细看去,只见分别写着:“吾妻之墓万彩儿”和“吾夫之墓梁岳”。
原来那位战死沙场的年轻将军,名为梁岳。
通常来讲,墓碑上所书碑文都是以立碑人的口吻,这万彩儿为自己亡夫立碑很合理,可是她自己的墓碑,肯定不会是她早已死去的未婚夫婿所立,所书“吾妻之墓万彩儿”,就有点奇怪。
除非是万彩儿效仿心上人的语气,在自己死后为自己立碑。
这样看来,也着实是痴情。
知微摊开右手手掌,掌中生起淡淡的银色光团。光团缓慢飞向万彩儿的坟冢,很快便没入不见。
“这是什么?”云天骄问。
知微答:“戏本。”
云天骄没想到知微竟是当真有个戏本,她还以为他是诓骗万彩儿的。
知微似猜到云天骄在想什么,冲她眨了眨眼:“神明无戏言。”
凡人拜神,自是有所求,而神明允诺,最看重的便是信用。这句话,只怕要为他涨一大波香火。
云天骄一边欣慰,一边紧张,全神贯注盯着那万彩儿的坟,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
“好了,她答应了。”知微忽然说。
“嗯?答应了什么?”
“她喜欢这个戏本,倘若今晚我们愿陪她演完这场戏,她愿出来以真身相见。”
云天骄大喜,“能以真身相见,也许就能化解她身上的怨气了,那随之这座岛上的其他亡灵,也可得到解脱。”
知微点头,“此乃最佳结局。”
既已经达成协议,自是不好再扰人清净,两人便从小院子出来。
云天骄望向烧成狼藉的荒岛,有点担忧,“这一把火,连那仅剩下的一点戏楼残迹也烧光了,晚上又去哪里陪她唱戏?”
知微道:“我们所烧毁的只是阳界之物,并不影响她阴界的财产,殿下倒是无需担心这个。”
经他提醒,云天骄才惊醒,眼下最要担心的,不应该是没地方唱戏,而是她,今晚竟然要唱戏!
她世世富贵,都是坐在台下看戏的人,又哪里会登台唱戏?
“你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戏本,居然引得她愿意与你谈判?还有,我当真也要挑个角色来演?”
知微反问:“殿下不愿?”
“那倒也没有……”云天骄其实还是觉得有些新奇的,“只是我不会演戏。”
“没关系,我可以教殿下。”
今日不比前一天晴空万里,有些阴沉,因而天色也就比昨日黑得更早。
天一黑,死寂的岛屿便又活了过来。巍峨华丽的戏楼拔地而起,依然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只是与前日不同,今天这里很安静,并没有吵嚷的宾客。
知微牵着云天骄的手,带她走进空荡荡的戏楼,却没有去台前的观众席,而是绕到戏台之后。
戏台之后是一条幽深的廊道,连通着一个又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戏服和道具,光彩亮丽,一尘不染,亦如戏楼最巅峰时它们的样子。
知微找了间放兵器的屋子,翻来翻去,挑中了一样。
云天骄从没见过这种兵器,大概成年人小臂长短,通体金色金属打造,两头较大,是镂空的灯笼状,中间较细,看上去刚好适合用手握住。
她好奇打量片刻,问知微:“这是什么?”
“金刚杵,是一种兵器。”知微一手执金刚杵,一手拉着云天骄,又去了另一间屋子。
屋内有桌案,有铜镜,还有各色胭脂水粉,看上去是专门用来化妆的地方。
云天骄被知微带到一面铜镜前坐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被他拆了发髻,乌黑长发倾泻而下。
知微将金刚杵交给云天骄,自己则是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
“为什么要选这件兵器?”云天骄问。
知微答:“今天要演的这场戏,主角便是一只附在这金刚杵上的鬼。”
“我要演那只鬼么?”她问。
“非也。”知微微笑摇头。
他轻俯下身,头靠近她的头,两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铜镜里。他那双幽深的黑眸透过铜镜温柔地望向她,声音沉缓:“殿下要扮演的,是将这只鬼镇压封印的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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